上面有些哗然,这柳家的女儿竟然这般不识抬举,要知道柳云龙也只不过是个中阶的文官,要想出人投地,还得靠这个绝色的妹妹。
“为何?”至高无上的皇帝的威严受到了挫折,连带的声音也变得冷了起来。
如果柳红绡是个聪明的女子,赶紧着收回方才不敬的话,三跪着谢恩也就完了,只是她非但没有让步,反而直直地瞧着皇上,“家兄没有成亲,红绡便不出嫁。”
这话叫皇甫无缺轻笑了下,放下皇上的架子弯身扶起她,然后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语气宠溺,“这有何难的,你哥哥一表人才,还有什么难的,和朕说说,只要相中了哪家的千金,朕立即指婚。”
柳红绡咬着唇,不语。
而柳云龙则神色有些不安地上前跪下,“皇上休听小妹胡言,下官一人惯了,实在不想惹得一身桃花。”
本来,下面的那些官员们都极希望那个女子是自己的闺女,柳贵妃这般得宠,自己少不得沾些光,但听得柳云龙这么一说,都恨得牙咬咬的。
真是不识抬举!
倒是皇上并不为意,反而笑吟吟地问道:“柳爱卿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对方女子的身份和你不般配,朕也是可以给她一份体面的。”
天,天,有这么宠臣子的吧?
或者应该说是妃子吧!
下面的人都倒吸了口气。
而冰儿则是脸色更苍白,果然,无缺哥哥这次是动了真心了。
她神色黯然地听到柳云龙道:“臣,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她的身份尊贵,是云龙这辈了望而不及的。”
皇甫无缺面色一僵,良久才轻问:“柳卿确定非她不娶么?”
柳云龙微微一笑,“既已经情根深种,又何必沾染上别的女子,误人一生。”
原本这番话是极惊世骇俗的,但皇帝都没有发怒,下面的人也不敢随便说什么了,仍是一片欢歌笑语。
宴会不到一半,冰儿便回宫了。
散了的时候,皇甫无缺单独留下了柳云龙。
此刻,大殿上静静的,皇甫无缺脸上早已经没有了笑意,剩下的只是深沉。
“柳卿,现在无人,朕有一事不明。”他侧着头,表情有些冷地望着下面站着的人。
柳云龙淡笑:“皇上请问。”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指腹无意识地擦着杯身,直到它发烫。
“柳爱卿所说的那个身份贵重的女子,朕有些好奇,究竟是谁。”皇甫无缺一手托着下巴,“朕想了一个,好像大你之上的官员的正妻年纪都不小了,要不然,柳爱卿是看中了他们的妾室,这倒是不难。”
妾室转赠,在凤天并不算是丢脸的行为。
柳云龙闻言,先是不语,过了一会才轻道:“她并非妾室。”
哦,皇甫无缺有些好奇了,“那柳卿断得说是哪家的夫人,朕即使做不了主,听听也无妨,且定不会说与出去教爱卿为难的。”
柳云龙迟疑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她并不是皇上想像的那般年纪,相反,她才二八年华,而且身份尊贵,虽为正妻,却并未得到丈夫的宠爱,犹如一只被眷养的金丝雀一般。”
他每说一句,皇甫无缺的脸色就沉了一分,到最后,几乎将那杯子捏碎了。
他所说何人,已经昭然若揭了!
于是表情冷冷地道:“爱卿想必是喝多了,退下吧!”
柳云龙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臣没有喝醉,句句是肺腑之言,如果皇上不能给她幸福,倒不如由臣好好怜惜她。”
“你,好大的胆子!”皇甫无缺手里的杯子猛然落了地,杯中的酒溅出来,有几滴飞到了柳云龙的面上,但他仍是不为所动,直直地站着,目光也没有丝毫的退让。
皇甫无缺表情阴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是朕的皇后,岂是你能染指和随意谈及的。”
竟然说冰儿得不到他的宠爱,后宫三千,他没有将半个人放在心里,只有她,教他每日牵挂,他们之间的情份,又岂是一个外人能明白得了的。
柳云龙站着,不怕死地道:“如果皇上对皇后情根深种,便不会想要纳小妹为妃。”
“你在要胁朕?”皇甫无缺的面色越发难看起来,“朕可以直接封她为妃,或者干脆地杀了你兄妹二人。”
柳云龙微微一笑,“皇上杀便是,臣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了红绡。”
“你!”皇甫无缺瞪着他,良久,猛然拂袖而去。
他没有回寝宫,而是去了御书房。
张福海远远地跟在后面,都能感觉到主子散发出的强烈愤怒。
这柳大人,是过了吧!
竟然胁着妹妹的恩宠对皇上提这种要求,皇上虽然没有答应,但——
却也没有杀了柳大人,说明这事,真悬!
他揣测着上意,为无双皇后忧心着。
莫不是皇上真的中了柳红绡的美人计,不像啊?
这几日他都看在眼里,皇上虽然每日里去柳姑娘那里坐着,但却完全没有动那方面的心思,而且不时地会问皇后娘娘的情况,仍是挂心得很。
要他说,皇上纳这柳红绡,必定是有其他原因的。
他猜得不错,皇甫无缺进了书房,就背对着门口,站了许久,才传出冷冷的声音:“福海,你先下去,今夜不用你侍候了。”
张福海虽诧异,但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地退了下去。
他方走,从书柜的一角转出一个玄衫男子,行礼之后,垂首站着。
皇甫无缺苦笑一声,“非命,你都听到了吧!”
这人正是皇甫鸿轩所用影卫长纳兰非命,皇甫鸿轩过后,本来皇甫无缺不应当留下先帝的人的,但,纳兰非命却活了下来。
因为他绝情绝心,没有人的一点欲望,这样的人,适合留在身边。
多年过去,纳兰非命仍是容貌丑陋,但双鬓也染上了少许的风霜,倒是柔和了颜面。
他听到皇上这般问他,心突地跳了一下,在皇上的眼里,他看见了一抹杀机,对柳云龙,也有对他的。
一国之后不容许这般轻视,知道的都应当死!
他抿了下唇,神色坦然,“皇上莫要忘了,如果这时将柳云龙逼急了,那么皇上多年来要攻打天雀的计划功归一溃。”
这让皇甫无缺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一手拍在龙案上,压得死紧,俊容上满是压抑之色。
是的,柳云龙是天雀国的太子,从四年起开始混于凤天朝,他一直以为,他是卧底,现在看来,怕早就对冰儿存有不轨之心了。
“朕恨不能杀了他。”他咬着牙,胸口气息有些浮动。
纳兰非命大着胆子进言,“皇上万不可打草惊蛇。”
皇甫无缺侧脸瞧他,表情很冷:“那朕怎么办,为了江山,竟要将朕的冰儿送与他么!”
他固然有一统天下的野心,但冰儿却同样割舍不下。
如果可以,他宁愿牺牲了亲妹妹明珠,也定不会让了冰儿。
她是他的……珍宝啊!
她是他的小妻子,更像是孩子一样,他——
做不到!
纳兰非命忽然跪下来,表情有些哀痛,“请皇上舍下儿女私情,成全凤天几代君王的心愿,如果皇上舍不下无双皇后,大可将柳云龙留在京里,软禁起来,如果他是真心对无双皇后,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皇甫无缺表情骇然,手一扬,已然多了一把剑,那泛着冷光的剑尖直指着纳兰非命的咽喉之处,但纳兰非命不但没有闪躲,反面坦然地直视着他。
“皇上当以大局为重。”说话的同时,只听得嘶地一声,那剑刺进肉里几分。
他眉头皱也未皱,仍是坚持着,“皇上,切不可为了无双皇后一人,白白断送了许多将领的性命。”
有姓柳的在,天雀国,定会自乱阵脚。
皇甫无缺的手顿住,眼眯了下,“如果他带着冰儿离开凤天,那朕岂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到时候,柳云龙又拿着冰儿来要胁他,那时,他断不会顾到冰儿的,那冰儿又将是如何。
他的问题没有难倒纳兰非命,他连忙道:“皇上请放心,属下知道一种药,让人服了,便走不出边境,否则便会——”
他没有说下去,皇甫无缺声音很冷,几乎可以抖出冰珠子出来,“便会怎样?”
纳兰非命头低了下去,“便会七孔流血至死,其实这也是一种巫术,此药很是难得,属下也是无意中得了的。”
“是无意么?怕是谋划了许久吧!”皇甫无缺手一抖,几乎刺进去,纳兰非命唇颤了一下,眼抬起,终有一丝惧色。
方才,他差点以为皇上会杀了他。
但,没有,皇甫无缺缓缓地将剑离开他的身子,淡淡地问:“你瞧那姓柳的,对冰儿——是真心的么?”
纳兰非命知道他被说动了,忙道:“五年前,无双皇后在外的时候,无意中救过姓柳的,所以,定是一见钟情。”
说着,看了一下皇上的神色,总觉得有些奇怪。
皇上会舍得下无双皇的么?
他真的没有把握,但,舍不下的话,战争恐怕会提前了,而他们的部署还需要一些时日,说白了,就是拿无双皇后去拖柳云龙一下,让他不那么快地回国。
男人的致命点,永远是女人。
想着,又劝道:“皇上,无双皇后会成为谁的弱点,就全在皇上了。”
皇甫无缺笔直地站着,一袭龙袍衬得俊容英姿勃发,但身上散发出来的骇然之气却足以叫人胆颤心惊。
久久地,他才冷冷地道:“非命,你下去吧!”
纳兰非命临走的时候看见他一脸坚定,心知皇上必是下了决定了。
这个决定,也是他的希望,唇角带着一抹满意的笑退下。
夜深人静,静溢的书房内,只剩下皇甫无缺一人,他独自站了许久,忽然抬起头,俊容上满是挣扎,一拳砸向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