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九日。我在袁棘、方灵等人以及两百名亲卫的陪同下。來到了鹿门山下的原蒙古军营寨。自忽必烈撤军后。这里便成为了我军关押战俘的集中营。整个集中营分为东、西两营。其中。东营关押的是蒙古族、西域色目族战俘。西营羁押的则是元军中的汉人战俘。
进入营寨。在守卫将领的带领下。我直接來到西营中最大的一间营房。
或许是因为我的龙袍十分显眼之故。刚一入内就引來了无数目光。我毫无表情地四下看了看。这些目光中大都充满着恐惧和麻木。在见到我时。明显又出现了好奇的神态。
经历了一百多年异族统治的北方汉人。尽管不乏有张世杰、何去尘这样的不屈之士。但大多数人对于宋朝的归属感已经淡了许多。
营房虽大。但里面的战俘众多。显得十分拥挤。味道也极为难闻。这些战俘们东倒西歪地坐着或者躺着。即便是见到我这个宋朝皇帝。也沒有人站起身來。
随同我进入的守军将领怒喝道:“皇上在此。还不大礼跪拜。”
不过。似乎沒有什么用处。这些战俘们依旧沒有起身。
我伸手制止了这位将领的下一步动作--鞭型。平静地言道:“你们想回家吗。”
“回家。”一众俘虏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想。他们非常想。
元朝也好。宋朝也罢。似乎就那么回事了。但家却是每个人心中永远的牵挂。
沉默片刻后。最里面的一处角落中终于传來一个声音:“想。我想回家。”虽然我看不到是何人在说。但却可以听清。而且还能听出。说话之人的年龄并不算大。
“要回家不是不可以。只需要回答朕提出的几个问題。”我朝发出声音的角落看了看。用平和的声音对那人说道。“朕是汉人。你们也是。你來告诉朕。为何你要加入蒙古军。帮助异族來攻打我们汉人呢。”
那个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想了想。才结结巴巴言道:“这。这个嘛。皇上。小的家贫。从军只。只是为了能吃顿饱饭。至于其。其它的也沒去多想。”
“恩。朕听见了。说话之人。站到这边來。一会朕便让你回家。”我指了指门前左边的位置。继续道。“还有谁。谁想回家的。”
有了带头之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皇上。小的也想回家。”这个说话之人就在我眼前不远处。所以我能看清。只见此人站起身道。“皇上。小的虽说是汉人。但自打娘胎里出來。就只知道当权的都是蒙古人。小的家中沒有其他男丁。所以被迫从军。而从军之后。就得听从上司的指挥。打不打仗。和谁打。都不是小的说了能算数的了。”
公元1234年。蒙古灭金。北方之地尽归蒙古国。这第二个说话之人年龄也不大。约莫二十多岁。出生之时其家乡就已经处于蒙古人的统治之下了。
“好。你也站到那边去。”
这刚刚说话之人也不知是祸是福。从我的神态上看不出任何端倪。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和第一个出声之人站在了一起。
第三个起身说话之人显然认识刚刚那人。对着我行了个礼道:“皇上。刚刚那位李兄弟说得是。小的出生后就只知道自己算是蒙古国之人。从军也只是为了温饱。”
我淡淡而道:“你也站过去吧。”
“是。皇上。”
除了这三人出声外。营房里又是一阵沉默。
“既然你们都不言语。那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好好想想。朕明天再來。”我停了停道。“來人。给这三位换衣。让他们吃顿饱饭。并发给路牌和盘缠。吃完后就可以自行离去了。”
那位守军将领道了声“是”。便让人带着三人离去。
走出营房。方灵道:“哥。要去东营看看吗。”
“不去了。”
经过东营时。江万载问道:“陛下。这些蒙古俘虏如何处置。”
“襄樊两城的城墙损坏严重。就让他们去劳动改造吧。”
“劳动改造。”方灵愣道。“什么意思。”
“啊。呵呵。这些蒙古士卒总不能白白浪费我们的粮食吧。”我笑笑道。“让他们先做苦力。其它的等以后再说了。”
江万载接着又问道:“如果蒙古人不从呢。”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杀无赦。”
第二天。我再次來到鹿门山。刚到门前。就见昨日那位姓李的战俘在门外徘徊。
“咦。这人怎么还未离去。”我自言自语道。
张全一道:“陛下。末将这就去问问。”
“恩。”
不一会。张全一回來道:“陛下。那人说他还有几个老乡也被关在里面。想和他们一起返家。”
“是吗。朕知道了。不用管他。走吧。”
我走进昨天的那间营房。这一次所有战俘都站了起來。其中一位读书人模样的俘虏上前一步。向我行礼道:“皇上。小的曾经是书塾的一位先生。名叫鲁达。承蒙大家推举。作为这一屋人的代表向皇上作答。”
“鲁达。鲁智深。”我暗自笑了笑。道。“那你说吧。”
“皇上。自从一百多年前金人入侵后。小的等人之先祖被迫沦为金国之人。三十多年前。蒙古人赶走了金人。小的等人又被迫成为蒙古国之人。然。小的等人乃是汉人。这点确凿无疑。皇上请看。屋里之人都是黑眼黑发。大家出生后。只是从父辈嘴里得知。我等先祖都是宋朝之人。因战争之故沦为了他国之人。到了小的这辈人。自出生时起。便是蒙古人在统治。是以加入的都是蒙古军。皇上。小的等人大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至于和皇上作战。也是不得以而为之。还请皇上见谅。”
“鲁达。你能代表这屋里所有之人吗。”
“回皇上。小的可以。”
“那好。朕再來问你。在北方。你们汉人的地位如何。”
鲁达道:“皇上。大多数汉人。也包括原金国之人。地位都是十分低下的。虽然官府沒有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在蒙古国。蒙古人是上等人。西域色目人算是中等人。而汉人则被列为下等人。”
“朕曾经也到过北方。知道在北方的汉人地位低下。生活十分不易。如果和蒙古人发生纠纷。不管有理无理。都只能服输。你们想过沒有。这是什么原因。”
鲁达叹了口气道:“皇上。还不是因为当权的都是蒙古人。”
“不错。那你们有沒有想过。起來推翻蒙古人的统治呢。”我神色严肃道。“难道你们就甘愿被异族统治。过着下等人的生活吗。莫非北方的汉人都失去了血性不成。”
“这。。。。。。”鲁达一时无语。
站在鲁达身旁的一位黑脸汉子插话道:“皇上。小的巫六。沒进过学堂。自然不像鲁兄弟知书达理。但是。小的祖上都是有骨气的汉人。七十年前。小的先祖曾逃离金国。意图回到南方。却在边关处被守军所阻。因为先祖沒有钱物打点他们。他们就怀疑先祖是金国细作。坚决不让先祖入境。三十年前。小的祖父不堪蒙古人的欺凌。再次南下。就在边关附近被蒙古军发现。于是。祖父一边往南跑。一边向对面的守军求助。却无人理睬。最终死在蒙古人的箭下。之后。家父便断了投奔南方之心。皇上。不是小的沒有血性。而是。而是。。。。。。”
这叫巫六之人似乎有些激动。但最终还是沒有将自己之意表达出來。但显然是对南方的宋廷心怀不满。
我点点头。露出笑容道:“巫六。朕为我汉人中有你家先祖这样的血性男儿感到骄傲。鲁达、巫六。你们加入蒙古军多久了。”
鲁达道:“皇上。小的已有五年军龄。这位巫兄也有六年之久。”
“那你们都算是老兵了。朕问问你们。现在的宋军和以往的宋军有何不同呢。”
鲁达道:“皇上。小的认为。以前的宋军怕我们。现在的宋军连蒙古军都不怕。”
“说得对。”我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朕是大宋皇帝。是汉人的皇帝。普天之下的汉人都是朕之子民。南方的汉人是。你们北方的汉人也是。百年前的靖康之耻。朕一定要雪。也一定会雪。这并不是朕信口雌黄。你们都参加过前些日子的灌子滩之战。我朝的胜利來自两方面。一是火器。这点想必你们任何人都不会反对。二就是现在的宋军和以往的宋军完全不一样了。在你们冲到我大营之前时。火器一度无法射击。这时。我军表现出來的斗志和战斗力丝毫不弱于你们。即便是蒙古怯薛也逊于我破虏军。有了这样的基础。朕相信。收复北方。还我河山不再只是一句空话。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你们说。是不是。”
鲁达答道:“小的虽无法肯定。但有一点。皇上的火器确非蒙古军可以抵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