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眼前的王先生为何会邀请我这位陌生人一同入村喝酒,但见他满脸诚恳之色,而我也想知道整个事件的详细情况,便应允道:“好,同饮三杯,”
渺湾村里的酒肆饭店都不大,却胜在数量众多,倒有点像后世的酒吧一条街。
我跟着王先生到了一间看上去较为干净但颇为偏僻的酒肆,这间酒肆名为小信州,里面不大,只有八张桌子,装修也很简单,我们坐在了唯一一张靠窗的桌前,袁棘等人则坐在我旁边的一张台前。
王先生倒好酒后,笑道:“公子,王某与公子素不相识,却拖着公子陪王某饮酒,还请公子宽恕王某之唐突,”
“无妨,前人不是说过,相逢何必曾相识吗,相遇即缘,”
“说得好,來,王某先敬公子一杯,”
“好,干了,”
小信州的酒只是古代传统的水酒,如果和后世的酒做一对比,其酒精浓度大约也就相当于啤酒而已,所以对于我这样一个不好饮酒之人來说,也是不成问題。
“來,公子,满上,”
“好,满上,”
“听口音,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我是临安人氏,承祖业,做点小买卖,所以日后会常到四处走走,这信州府乃是交通要道,更会常來,”
王先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公子一看就是读过圣贤书之人,王某虽说乃是一介落第秀才,却也能看出公子器宇轩昂,气度不凡啊,”
“哪里,哪里,王先生过奖,”我端起酒杯道,“王先生,來,我们喝了这第二杯,”
“好,”
“王先生,今日之事因何而起,”
王先生喝完第二杯后,叹道,“公子,这渺湾村土地肥沃,又是交通要道,因此村里的百姓既务农又为商,相对于信州其他地方而言,生活要好得多,十几天前,村里的里正突然通知大家,说官府要征用渺湾村,让村民们做好搬家准备,十天后便需搬往离此地三十里之外的小凤凰山,另外,官府答应给每家二十五贯的搬家安置费,”
对这个搬家费我还沒有什么概念,问道:“王先生,二十五贯算是很少吗,”
“公子,按照我朝的律法,如果仅仅是搬家迁移费,二十五贯尚在合理范围之内,但是,搬到小凤凰山后,村民们拥有的土地也要被置换到那里,小凤凰山之名听着好听,但那里的土地却属于贫瘠之地,和渺湾村根本无法相比,因此,村民们坚决不同意搬迁,前几日,里正还在挨家挨户走访,让大家要听从官府的安排,但沒有任何效果,之后,里正却再也沒有露过面,五天前,通衢商行來到村里张贴告示,要我们搬离此处,昨天便是期限的最后一天,今天中午,通衢商行便派來了大批施工人员,被我们阻拦后,又叫來了信州府的衙役,意图强迫我们搬离,因王某读过几天书,又学过我朝律法,所以被村民们推举出來,和衙役们论理,”
“王先生,那里正是怎么回事,”
“这事颇为蹊跷,就在通衢商行前來张贴告示的次日,村里之人就再也沒有看见过里正了,连其家人也说不知道他去了何处,总之就是下落不明,”
“他家人报官了吗,”
“报了,衙役也來过,但也沒有任何线索,而村里之人都痛恨里正私自和信州府达成的拆迁协议,所以也沒人去理会,”
我继续问道:“王先生,通衢商行又是个什么背景,”
“公子,这通衢商行乃是我们信州最大的商贸行,除了经营大米之外,还垄断着信州城的建筑业,无论是官府建筑还是民用建筑,所用的砖瓦都是由他们所供,”
“那他们和信州府有关联吗,”
“这个王某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通衢商行的东家也姓何,”
“姓何,这和姓氏有何关系,”
“公子有所不知,这信州知府事之大名就叫何伯厚,”
“何姓也是很常见的姓氏,这不能说明什么吧,”
“其中有无关联,我也就不清楚了,呵呵,公子,喝酒,”
我端起酒杯道:“王先生,信州府平时的所作所为又是如何,”
王先生似乎不愿评论:“公子,官府嘛,大都一样,非我等百姓所说也,”
“王先生,我听说现在的朝廷锐意革新,应当不会允许地方官府乱來吧,”
“公子,自古以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革新之说,谈何容易啊,”
“如果这信州府衙确是不以百姓为重,官商勾结,贪赃枉法,就该受到律法的制裁,”
“公子所言极是,但我朝官官相护,官场陋习形成已久,就拿这信州府來说吧,何大人乃是当今太师贾似道的门生,谁又能动得了他呢,”
“那依先生之见,当如何是好,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王先生又喝下一杯,小声道:“公子,王某今日多饮了几杯,公子听罢权且当做胡言乱语吧,公子,王某以为,只有建立一个新秩序,才能彻底割除官场陋习,”
“新秩序,这是何意,”
王先生笑笑,岔开话題道:“近几日以來,王某因为渺湾村之事,一直在烦恼,今天虽然第一次见到公子,但直觉公子并非凡人,遂才斗胆邀请公子饮酒一叙,言多,言多了,呵呵,公子,來,喝酒,喝酒,酒醉自可解千愁,公子,日后去往南北生意时,可常來此处,王某每次必会尽地主之谊,与公子畅言,”
见这王先生不再多说,我举杯笑道:“好,喝酒,”
走出小信州酒肆时,夜色已深。
“公子,我们就在这渺湾村留宿吧,明早再入城,”
我回头看了看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的王先生,道:“好,先生,就在此处夜宿,”
就在我们走后,趴在桌上的王先生突然站了起來,见酒肆中已经无一客人,酒肆掌柜正在柜台上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记录着今日的收支,王先生嘿嘿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掌柜说道:“我精通相马之术,仅从这位公子的坐骑就能看出,此人乃是大富大贵之人,倘若能为我盟所用,必是大功一件,”
这时的王先生哪里还有半点醉意,说完后,也不管酒肆掌柜是否在听,眼神一凛,径直离去。
按照我的吩咐,进入信州城后,我们直接來到了信州龙牙所在地--信州同乐楼。
在整个江西境内,同乐楼只开设了两家分店,一处开在了刚刚改制完的江西省治所隆兴府(今南昌),另一处就是信州府了。
和临安同乐楼一样,信州同乐楼也经营着早茶业务,一大早,酒楼内已经座无虚席,人满为患了。
大掌柜贺明将我们七人迎进了后院,并差人送來了早点和茶水,“灵儿,你和全一、修颜先在这里吃着,我和先生、沈墨还有文璋出去说点事,”
“知道了,哥,”
到了隔壁屋里,我道:“贺明,你将信州城外渺湾村的情况和我们说说,”
“是,公子,”
我们一边喝茶一边听贺明讲述着渺湾村近日发生的拆迁之事,贺明所知道的情况和王先生所讲的基本一致,并证实了信州府知府事何伯厚乃是贾似道的门生,从面上看,何伯厚在信州并无多大恶迹,其表现还算是中规中矩,至于和通衢商行的大东家虽说是同一个姓氏,但并无亲属关系,自去年信州府公示要大力发展本地经济以來,何伯厚和通衢商行的公开往來才多了起來,在公众场合,何伯厚曾经说过,希望信州能够多一些像通衢这样的大商行,共同发展信州的经济,官府会像支持通衢一样支持其它大商行。
有关信州同乐楼开设之前的事情,贺明就不是很清楚了,毕竟这里的龙牙组织是在去年十月份随着同乐楼的开设而刚刚组建的,大掌柜贺明更是今年过完年后才來此上任的。
“贺明,以前的事情也要慢慢开始了解起來,不能仅从表面就做出判定,通衢和信州府沒有内幕存在,”
“是,公子,属下明白,”
袁棘道:“公子,渺湾村的事情该如何处置,属下估计通衢商行今天还会去的,”
“恩,会的,”我想了想道,“渺湾村的里正失踪,通衢商行持有官府的合法批文,如果其强行动手,势必会和村民发生大规模冲突,而我朝的律法也不能拿他们怎样,这样吧,沈墨,”
“属下在,”
“沈墨,你和文璋去一趟信州府,就说渺湾村里正因牵涉一桩军事案件,你们御林军奉朝廷军务院之令前來调查此案,在此案沒有结论之前,渺湾村之一切必须照旧,如有违反,当以军**处,”
“是,公子,我们这就前去,”
“恩,先生,你飞鸽传书临安,让我们的老朋友刑部宋承祖宋大人速到此处侦缉此案,”
“是,属下遵命,”
“沈墨等等,贺明,你以锦衣卫之名和沈墨一起去,”
“锦衣卫,”
“恩,这是今年朝廷新成立的一个部门,各级官府都已经接到了通知,凡是有锦衣卫出动的案件一定是大案,你就说渺湾村里正失踪一案会由军务院和锦衣卫联手处理,让信州府无条件配合,我这里正好有一枚锦衣卫的凭证,你先拿去,我估计锦衣卫在临安之外的人员设置在下月初就会陆续进行,”
“是,公子,”
“至于锦衣卫是做啥的,路上沈墨会告诉你的,我想那信州府不管收了通衢商行多少好处,也只好强行让其暂停施工了,如果军务院和锦衣卫都压制不住信州府的贪婪,那就只好让信州府换人了,好了,先生,我们回去先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