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塔站在楼道里目送老人进门,在那扇黑色门完全合上之前,老人忽然停了下来。
“或许是我多嘴,”她望着赫斯塔,“你的眼睛。”
赫斯塔一怔,已经老人关上了门。赫斯塔看向楼道中堆放的一处斑驳立镜,离得近时,确实能看见一圈银边。
看来这老太太还认得水银针。
赫斯塔又往木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快步下楼,回到街边的圆桌。刚才还空着的露天座位这会儿已经坐满了人。似乎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宪兵队的出口盘查还得耗费好一会儿时间,所以选择找地方休息片刻。
每一个坐在这里的人都在打电话,连街上的行人和她对面的瓦莱里娅也是如此,赫斯塔还在奇怪怎么所有人都跟约好了似的统一行动,她自己的手机也响了——尤加利刚刚从广播里听到市政厅附近的主干道上发生了恐怖袭击,暂时还不知道伤亡情况,所以赶紧打电话过来问问赫斯塔是否平安。
……原来是平安电话。
“我确实被困在这里了,要迟一些才能回来……我也不知道多久,可能一个多小时吧。嗯,不用担心,我没事。”
尤加利感叹了几句没事就好,黎各就接过了手机。
“你怎么会在那里被困住?”黎各在另一头笑道,“你是不是一个人去看文物车队了?”
赫斯塔没有立刻回答,手指轻快地敲了敲桌面,思考着怎么解释:“呃……”
“我就知道,”黎各道,“昨天三番五次问你去不去,一直说不去不去,结果今天抛下我们自己一个人跑去凑热闹?”
“不是,你听我解释……”
“回来给我们带点吃的,今天公寓外面也有点乱,我们就不出去了——去正经饭店,打包带回来,不要买方便食品,嗯?”
“行。”赫斯塔站起身,“刚好我现在就在茶餐厅——”
电话那头的声音陡变。
“简!我想吃蛋糕!”十一抢过了电话,“我和琪琪都想吃蛋糕!给我们买蛋糕——”
赫斯塔将电话拿远了些,虽然十一讲的是十四区语,但她还是听懂了。
挂下电话,瓦莱里娅笑着道:“喝点什么吗?”
“水就行。”
瓦莱里娅看向近旁的服务生:“一杯帕卡特,一杯水……”
“一杯什么?”赫斯塔抬起头。
“这不是真的帕卡特,”瓦莱里娅解释道,“毕竟十二区禁酒。”
“帕卡特?你是说帕卡特吗?”
“是的,一种鸡尾酒的名字,”瓦莱里娅答道,“在第三区很有名的,你没听过吗?。”
赫斯塔微微张口。
真是巧了。
……
回到公寓后,趁着尤加利同孩子们吃饭的光景,赫斯塔在黎各身旁平安度过了制约时间。
黎各给赫斯塔看了几段视频,赫斯塔愕然发现在离她大约两个街区的地方,有一个警察被砸了燃烧瓶,死状可钸地倒在了烈火中。“他们没注意到你救了两个人?”
“应该没有。”赫斯塔低声道,“如果注意到了,他们就不会那么轻易放我走。”
“也不好说,看那附近的监控是不是真家伙吧,”黎各道,“如果被拍到了轨迹,那还是很麻烦。”
“我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当时我没有干预警察的子弹,而是选择去救人。”
“他们不会跟你玩这种文字游戏的。”黎各靠在赫斯塔旁边躺了下来,“在这儿和他们起冲突会有点儿被动……我们得赶紧去埃芒里亚。”
赫斯塔的视线又落在了墙角的行李上。
由于她早上的短信,尤加利她们已经把所有行李都重新打包好了,但现在由于一节永恒之树被红掌僧伽劫掠,整个圣洛姆又开始禁止所有交通往来。宪兵队正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搜查逃窜的僧人,没人知道交通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不过今天我碰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老太太。”赫斯塔突然说,“你知道红掌僧伽吗?”
“说出来吓你一跳,”黎各嘴角微提,“……我去过他们在山里建的学校。”
赫斯塔挣扎着转过头,“你还和他们见过呢?”
“见过,但不是很处得来。十二区南边比较乱,光是有名有姓的武装组织就有四百多个,其中有五分之一的团体成员在五百人以上,红掌僧伽在里面没什么存在感,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以前从来不参加暴力活动,顶多就是上街静坐,贴贴标语什么的。”
“为什么处不来?”
“很简单,”黎各也侧过身,指着自己的脸颊,“主要还是因为这张第三区的脸,走到哪儿都被当仇人一样防着。”
“……你没和他们说你其实是第四区的吗?”
黎各笑出了声:“有什么区别?老太太和你说什么了,你接着说。”
赫斯塔大致复述了一遍上午发生的一切,黎各听得饶有兴致:“挺有意思,你问她是做什么的吗?”
“没有,但我问了她的名字。”赫斯塔答道,“你知道吗,我今天前脚问了她的名字,后脚就听瓦莱里娅说那也是一种酒——这人跑到了一个视她名字为禁忌的地方生活——”
黎各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老太太不会是叫帕卡特吧?”
赫斯塔有些意外:“对,你怎么——”
“帕卡特·波都代尔?”黎各问。
“你们认识!”
“不认识,但我知道她。”黎各垂下眼眸,“她以前是个很有名的废死支持者。去年我就听说这个人到十二区来了……没想到她在圣洛姆。”
“她说她女儿也在这边,只是最近回第三区了——”
“她哪有什么女儿?”黎各直接打断了赫斯塔的话,“这人就一个儿子,几十年前被人当街砍死了,她亲自签的谅解书,把凶手的刑期从三十年减到七年……结果凶手出狱的第四个月又杀了个人,这次挑选的受害者更年轻,作案手法比之前更残忍。”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这些年我没怎么听到过她的声音,她也很少在报纸或者专栏上继续写文章,”黎各回答,“希望她是在为害死了另一个人内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