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廷玉众人也回到阵上,见了西门庆,众人皆赞三才天地阵变化精微,奥妙无穷,一时难以参透。西门庆便道:“既如此,且收兵回山,弟兄们从长计议。”
西门庆也怕了。他倒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的能力不够——确实,这些天他发现自己的能力就是不够。
前世今生,他都没有统率过大军作战的经验,以前的梁山小打小闹,还显不出来,但上次青州大战梁中书,西门庆麾下联兵数万,但还是被神将史文恭单人独马透阵而入,差点儿万马军中取了大将首级。固然史文恭的勇猛难当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西门庆还没习惯指挥大军团作战,一时的生疏,就足以致命。
只致自己的命倒也罢了,反正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万剐凌迟也不过只是须臾——问题是现在西门庆麾下有超过十万人把性命系在他的身上,他想当光杆司令独善其身那已经不可能了。
一个行踪差池,就是十万人的身家性命,西门庆不得不谨慎了。而且就算他提了小心,但他毕竟不是真能未卜先知的妖孽,还是会出岔子。比如前几天他只料到郓城县有变,但他却没料到朱仝和雷横把动静搞那么大,鸡毛信杀贼,一城人皆动,他接应的兵马去得实在迟了些,若不是朱仝施展了缓兵之计,郓城百姓必遭大劫。
每当想起这个,西门庆就不由得惶恐不安,虽然身到最高层,不惧浮云遮望眼了,可这时如果有上一跌,掉下去可就不是小事了,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啊!
尤其是眼前这一阵,双方投入人马二十万,这对西门庆来说是一个崭新的考验,二十万人,就可能是二十万具尸体,这么庞大的立尸之地,西门庆战战兢兢,谨慎小心也就不足为异了。
不过他很庆幸,自己身边有一堆交兵见阵的专家,总有商量的余地,自己需要做的只是虚惊采纳,果断决议。
回到梁山,众好汉齐集,关胜、呼延灼、栾廷玉、柴进将自己观阵时的心得拼凑一番,林冲、花荣等人也来帮着拾遗补阙,可最后大家还是失望了——毕竟这一座三才天地阵经过数世的演变改进,已经属于千锤百炼之作,想要凭一时的观阵就洞烛其所有虚实,那简直是白日做梦。
最后林冲将众人拼凑出来的阵势推演图往桌上一摊,叹息道:“可惜!没有阵图,总是难窥其中的奥妙!”
他们这些专业的军官在堂上集思广议地进行战术推演,象吕方、郭盛、欧鹏这一类军班子弟还能偶尔插上几句嘴,其他人就只剩下干瞪眼的份儿。现在无所事事的大家听林冲这么一叹,很自然的就把目光投到了西门庆的身上。
有困难,找西门庆,这几乎已经成了梁山上众人遇事时的本能了。
宋江在的时候,西门庆非常欢迎且享受这种被大家依靠的感觉;但现在他成了一把手了,他又开始痛恨这种盲目的信赖了。他恨不得底下弟兄们个个都是真龙活虎,人人自动自发地去处理问题,那样省了他多少心。而不是象后世一样,老总做副总的事,副总做经理的事,经理做手下的事,手下于是统统不做事——然后老总副总经理们就自豪地说:“看!没有我不行啊!”——有没有搞错啊!
但是,想要改变这种遇事就找拐棍的风气,西门庆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这种任重道远的工作别想立竿见影——就象现在,三才天地阵就摆在梁山的家门口,他必须当一回拐棍去解决!
西门庆羡慕了一会儿那些带着加农炮榴弹炮迫击炮去穿越的猪角们,然后他有主意了。当然他不会去让轰天雷凌振去炮打三才天地阵,受限于火药威力,还有炼冶技术等因素,那一类大杀器估计没个百八十年是研究不出来的。
看着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鼓上蚤时迁,西门庆笑了。
众人顺着西门庆的目光延伸过去,眼睛都跟着一亮:“四泉哥哥莫不是想要派时迁兄弟去高俅那里盗三才天地阵的阵图?”
西门庆摇头:“万马千军中盗图,也太凶险了,时迁兄弟便是想去,我也不准!嘿嘿——我另有计较!”说着,把时迁叫到身边,俯耳嘱咐了几句。
时迁听了,眼睛一亮,转身拉了通臂猿侯健去了。
众好汉现在对西门庆天机不可泄露的做派都已经免疫了,虽然心下好奇得要死,却也能忍住不问,反正问也问不出来,迟早都会水落石出,急什么?
果然,过不多时,时迁一身光鲜打扮,趾高气扬地出来了。众好汉见他穿官衣,戴官帽,踏官靴,却是标准的贪官门下走狗模样,都大笑起来。
病关索杨雄边笑边道:“时迁兄弟,你这是要闹哪样儿啊?”
时迁正色道:“兄弟我一世当贼,今天奉了四泉哥哥将令,却要往郓州东平府走一遭,到知府大人程万里门下做个心腹的亲随干办,也要光宗耀祖一回了!”
双枪将董平听了,一时恍然大悟,向西门庆道:“不久前四泉哥哥让我岳父给高俅送了一笔重礼,莫非便是料到了今日?妙啊!只消再让我岳父给高俅二次送礼,时迁兄弟随在旁边,伺机下手,三才天地阵的那张阵图还不是手到擒来?”
众好汉听了大喜,皆点头称善。西门庆和时迁相视而笑,笑容颇为高深莫测。
当日,时迁便下山,坐船往东平府去了。
刘梦龙水军到来后,妄想封锁梁山水路,因此和梁山水军交了一回手。刘梦龙的江南水军仗着船坚器利,横冲直撞而来,却不想被西门庆准备了无数石灰水,尽都泼到了刘梦龙船上。那石灰水滑溜,刘梦龙的水军猝不及防之下,一步一跟头,光顾摔跤了,还怎么打仗?早有准备的梁山水军没费吹灰之力,就俘虏了一艘大艨艟,几十只小斗舰,刘梦龙吃了一亏后,结水寨自守,不敢再来招惹,现在的梁山水面,大规模的调兵遣将是不行的了,但私人细作的来往,依然是畅通无阻。
时迁到了东平府,暗中见了知府程万里,送上西门庆书信。上一回程万里兵败被擒,幸亏他有个好女儿,招了双枪将董平做女婿,西门庆这才饶他不杀,给了他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程万里从此借坡下驴,一门心思为老百姓办事,他的官声气质,这些日子来渐渐变化得好了。尝到了甜头后,程万里索性肆无忌惮地做起了清官,有梁山给他撑腰,他还怕个屁呀?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过了朝廷的耳目。高俅这回进剿梁山到了郓州,程万里依西门庆的吩咐,早早就送了一笔豪礼过去,因此深得高俅赏识,满口许的都是保举话,可能是为了把普通的保举变成重重的保举,今天程万里又来了,而且同样带来了丰厚的礼物。
送礼再多,高俅不嫌多;送礼一少,高俅不高兴;要是什么都不送,高俅可就要害人了。眼见程太守这么知情识趣儿,高俅投桃报李,在军营中设盛宴款待程万里,他从东京教坊司带出来的歌童舞女筵前助兴,一时宾主尽欢。
宴上高俅和九个节度使陪着程万里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程万里带来的随行人员自有高俅的随员来招呼,同样在偏帐另开数席,三汤五割的盛情款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程万里的心腹便对高俅的心腹说:“我家大人还有几分薄礼要交欢几位节度使,还请哥哥派人指示几位节度使的营帐,让小弟们把礼物送去才好。”
高俅的心腹刚刚收了孝敬,正是骚情得恨不能长出个尾巴来摇的空儿,听到这合情合理的要求,那还有甚么说的?当下就安排人手,带程万里的人往几个节度使营里送人情去,程万里的心腹就随手点了几人,让他们去跑腿,其他人继续吃吃喝喝。
时迁也在被点的行列,他和其他几个怨声载道的伴当捧了礼物,分头去送。当送到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的营帐时,时迁不动声色地把一封书信羼进了礼单中去。
荆忠在高俅那里喝了一场闷酒后,终于回来了——自从他自告奋勇地出了一回战之后,他的地位在王焕等人眼里颇有升高,从前是狗屁不如,一文不值,现在是有如狗屁,值得一文,今日比之昨日,更胜了一筹。
更胜一筹的荆忠还是陪嫁妹子的命,在迎接程万里的酒宴上跑了一场龙套后,闷闷不乐地回来了。进到营中,穿着纸盔甲的亲兵上来禀告荆大人,刚才郓州知府程万里派人送礼来了。
荆忠就感慨:“果然是***文官啊!做事面面俱到,连自己这没时运的都想着,要不怎么是读书人呢?”
感慨完了问:“礼单在哪里?拿来我看!”
礼单到手,荆忠三翻两翻,翻出一封书信来,打开一看,荆忠是大吃一惊。这正是:
故人欲走通天路,公子先铺试金石。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