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就不可能?”云轻舞很是随意地拂了拂衣袖,立时,在她和宫衍,及文帝周围设下一重结界,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除过他们三人外,旁人听到实在太过骇人。“父皇就没怀疑过三年前、衍为何突然就疏远太后和宁王兄妹?”
文帝嘴角动了动,道:“衍儿不喜多言,性子也冷淡些,三年前生过场大病,虽说与之前有些不同,可仔细想想并无大的异样。”
“没大的异样吗?那他怎就不再前往丽宛殿请安?怎就与宁王之间少了熟稔,多了些客气和疏离?还有,好端端的他作何要对你说什么噩梦?”文帝被她问住,久没出声,就听她又道:“那是因为衍重新活了一回。”
“重新活了一回?”文帝喃喃。
“没错,衍死过一次,没想到却能够得以重生,这也许是老天看他死得冤,让他重新来过一回不一样的人生。”
文帝惊怔,颤声道:“你是说衍遭的那些罪,最后被砍掉四肢……都是老四而为?”
“父皇以为呢?”云轻舞声音有些发哑,眼眶泛红道:“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这就是事实,衍太过在乎亲情,太过信任身边的亲人,被一碗羹汤断了所有后路。他被自己视作手足般的兄弟构陷,以私自制作龙袍,意图逼宫的罪名定罪,而你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就将他打入天牢,然后就发生了后面的事。”
“衍儿……这……”文帝眼神含痛的双目中,有着太多太多难以描述的情感,他嘴角颤抖,注视着宫衍久久道不出一句完整之语。
最初从他最疼爱的皇儿口中听到那个噩梦,他是什么心情?
痛,那一刻,他的心痛得厉害,觉得那不过是个梦,可又没来由的觉得那个梦无比真实,尤其是看到皇儿眼角滚落的泪水,让他愈发坚定地认识到那个梦极有可能会发生,于是,他任着那孩子暗里动作,且尽可能地为其打掩护。
但从心底来说,他还是希望孩子口中的噩梦只是噩梦,希望那个噩梦不存在。
毕竟无论是噩梦中被残害的衍儿,还是那个幕后之人,他们都是他的皇儿,身体里都留着他的血液,他不愿,也不想自己的皇儿为一把椅子,像他们的父辈,像历朝历代的皇家兄弟一样,手足相残,血流成河。
然,今日他听到的却是……却是那不是噩梦,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是他的衍儿前世的经历。
一碗羹汤,眼瞎失语,四肢被砍……
如此无情无义,如此残忍至极的手段,难道……难道是丽宛殿那个女人,与老四一起所为?
那他呢?
他当时在做什么?
心爱女人生的孩子,他很少关心过的太子,被人残忍迫害,他这个做父皇就未得到一点消息吗?
文帝不信自己偏听偏信,就以一道圣旨治罪宫衍,治罪自己最疼爱的皇儿。
只因他知道,太子没必要做出那些事儿,不,即便是太子而为,以他对那孩子的疼爱,也绝对不会下旨将其关押进天牢,更不会让人那般虐待他,生生折磨他致死。
“父皇不会……父皇不会下那样的圣旨,就算父皇知道你想要提前坐上皇位,父皇也不会治罪于你,在父皇心里,唯有你才有资格从父皇手中接掌大晋的江山,只有你才能担当此大任,所以,即便父皇听到有人指证你私制龙袍,即便那指证你的人有从东宫搜出所谓的证物,父皇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泪顺着文帝的眼角滑落,他眼里满满都是痛苦和自责:“父皇有答应你母后会好好照顾你,熟料,竟然让你遭到那样的迫害,父皇愧对你母后的托付,愧对为人父啊!”捂住脸,他喉中发出压抑的哭声。
“其实……其实我不信那道圣旨是您下的,可我身处牢狱之中,盼着能见您一面,盼着您给我自辩的机会,但我终究是没等到。失去本属于我的一切,我不在乎,真的,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是愤恨,想不通前一刻还血脉相连的亲人,怎转眼就变了一副嘴脸,怎能对我下那样的狠手?许是我怨念太重,待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三年前。”
宫衍仰起头,逼退眼里的泪水,而后将目光重新落到文帝身上:“不过,在我惨遭亲人背叛,被亲情极致伤害的同时,我在那昏暗的牢房里也感受到了温暖。而那份温暖是舞儿给我的,她和我并不相识,却挺身站出来护我,甚至为护我可能先我死在那间牢房里,我只是感到有温热的血飞溅到脸上,我听不到她的声音,听不到她对着那些残害我的人再说、会帮我讨回公道的话。”
“陌生人啊,一个陌生人,只因为心中的那份正义,她就为我丢了命,那时,我好想嘶吼,好想咒骂老天的不公,奈何喉中发不出一句声音。”
“东宫血流成河,但凡和我有关系的,皆被铲除,我视为挚友的兄弟因我而惨死,就连他的家人也没有幸免,全成了我的陪葬品,忠于我的下属,亦没有一人存活下来,全死了,总之和我有牵扯的全都死了!”
“我是您亲封的太子,接掌大晋江山社稷前,只要我不出差错,庙堂上那把椅子就是我的,因此,我不明白那构陷我的人,为何就蠢得用私制龙袍这样的罪名栽赃我,而我敬重的父皇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定我的罪,且用那样极致侮辱的我的法子惩治我,父皇,那时您能想到我的心有多痛吗?”
宫衍唇角漾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痛又如何?我喊不出,我喊不出啊!如果目光能杀人,我想我一定杀死那迫害我的人不下千百次,但是我瞎了,我的眼睛看不见,四肢皆断,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