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内,李奉诫看完信之后,微微一笑,然后对张乾道:“过几日,我让几个编修跟你一起去京城。若是还要一些雕版工匠,扬子县那里寻李县令,还能借二三十个。”
“够了,够了。如今也是抽空来一趟扬州,这光景,新南市复杂的很。新出的物事越发多了,侯七在新南市又重新‘招股’,这一次听说侯氏狠狠地赚了一笔。给程知节送了一套洛阳的大宅子,还有城外的避暑庄子一个。”
“这也是正常,说是说西军不曾动弹,可若是没有程处弼在侧,就凭李淳风这个道士,能做个甚么?现在整个洛阳都知道,黄冠子真人乃太昊派开派大教主,置吐火罗十三部为奎、娄、胃、昴、毕、觜、参七法主。这七法主,根本就是侯氏的家当。”
“人尽皆知,也无可指摘,毕竟,番邦革命,与中国无关。”
二人言罢,李奉诫又好奇地问张乾:“瀚海公主生了一男一女,还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安排的?”
“我来扬州算是公干,少待就去江对岸,到江阴老家办点私事。”
“懂了。”
李奉诫对张德更是佩服,但是一想,张德身旁女子,便是阿奴,也不是一般出身。往常礼法,无视也就无视了。不过他更佩服的是,江水张氏,还真是愿意配合张德玩这么大,当真也不怕灭族。
“对了,李总编。”张乾想了想,还是对李奉诫道,“我初到洛阳,但翻了不少卷宗,官司甚多。其中多有权贵强夺资产之事,糊涂案数不胜数,要是民怨沸腾,倒也谈不上,只不过,那些个被夺资产的,倘使寻常行商发家也就罢了。那些个原本跟脚不干净的,雇了杀手,着实有几桩刺杀,闹的厉害。”
“听说还死了个公子?”
“死了两个,都是武德老臣,如今倒是便宜了下面的儿子,白得一个爵位。”
“能不能拿到还两说呢,削你一个公爵,降成伯爵,有甚么难的?我们这个陛下,那是明明白白跟你讲要如何做的,阴谋诡计,他是不屑的。横竖不服的人造反就是,中原大地做一场,天子就是有天子的气概。”
“有些个不服的,还真是敢去行刺。我看了看卷宗,居然宫内行刺者,今年就有三起,两次都是阿史那氏,可就这样,宫内执戟士中,阿史那氏依然不少。当真是……服气。”
“往后啊,变化更多。谁知道如何呢。你看洛阳那些吃亏的商人,明面上服软权贵,可背地里,买通几个‘巨野余孽’,亡命徒怕你个公子王孙作甚?”
“也不知道如何,总觉得这洛阳地面,未必太平。”
“何止不太平,我之所以始终不愿在洛阳给人卖命,也是有所考量的。一年不到,洛阳郊县几成边地,百几十里连个人家都没有,何等的荒凉。天子脚下,富庶是富庶,可这富庶,谁能说得清?”
李奉诫说罢,叹了口气,“我贱命一条,还是来扬州办个报纸算了。做王子走狗,实在是没这个福气。”
二人都是在吐槽自嘲,吃了一顿午饭,李奉诫便去码头送张乾前往扬子县。
不几日,张乾到了江阴,把阿史德银楚所生一子一女的生辰交给了族老。老先生便在族谱上记了一笔,倒是也不惧什么,连阿史德银楚是瀚海公主出身,也写的明明白白,看得张乾一愣一愣,又看到张沧生母乃是安平公主,更是觉得宗长简直无所畏惧。
这族谱要是泄露出去,怕不是张氏都得死光……
至于张沔生母乃是洛阳白氏,张洛水生母乃是荥阳郑氏,相对比较,反而是小儿科了。
想着想着,张乾又想起观察使府内,还有一窝的公主,张乾得亏心脏够大,还算撑得住。就这行情,江水张氏,如何都得团结起来啊。要不然宗长带头玩脱,得死多少人?
转念之间,张乾又想起来,仿佛弘慎公至今都不知道自家宗长厉害的地方,不是什么营造法式,也不是什么生财有道,而是搞女人啊。
“乾,见过宗长夫人。”
张乾礼数周到,倒是没有称呼李芷儿公主殿下,这让李芷儿很是满意,只不过看她脸色,还是有些不爽:“那厮今年不回转江阴?”
“今年我去洛阳赴任前,武汉的工程已经安排到了后年,测绘的事体多不胜数,当今世上,营造法式土木工程,唯宗长第一,离不开的。更何况,汉阳钢铁厂今年总算能高产稳产粗钢,朝廷肯定是要过问的,要是回转江阴,很多事体说不清……”
“又甚么说不清的,他倒是不怕腥膻,钻突厥穹庐倒是钻出一对双胞胎来。我若……罢了,不去说他。可有甚么事情要我操持?否则,岂能让你来一趟。”
“这是宗长吩咐,夫人请过目。”
言罢,张乾将信笺放在案桌上,然后又恭敬道,“下走告退。”
“嗯。”
离开之后,张乾舒了口气,只觉得这个主母实在是脾性复杂,大约也只有宗长才愿意宠她。
“阿叔,阿叔怎地来了江阴?”
张乾扭头一看,便见张沧脖子上挂着一串虎牙,正浑身冒着热气在那里跑步,不远处,坦叔双手环抱,只是看着,却也不说话,仿佛养神一般。
“小郎怎么不多穿衣裳?天寒地冻,小心……”
“阿叔放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早就习惯了。”
说罢,偷偷地瞄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坦叔,然后嘻嘻一笑,“阿叔,可有礼物?”
“有的有的,都在老宅前庭,小郎得空,去拿就是。”
“好!我可是……”
“咳嗯。”
坦叔轻咳一声,张沧见状,只好低着头,继续开始跑步。
待张沧跑远了,张乾才上前行礼:“坦叔康健。”
“来家里办事么?”
“宗长吩咐了要紧事体,去年徐氏胡闹,如今惹了事端出来。宗长本不愿收拾,但毕竟是徐氏,所以,还是把事情办妥。”
“嗯,这一次,莫非是要让安平殿下主持事业?”
“跟安利号有些干系,正托人联络皇后,到时候配合外朝政策,也好整理局面。”
虽然说的简单,甚至有些轻巧,可张乾却想不通,为什么跟皇后有关,事情牵扯皇后,就不是小事。
没曾想坦叔直接道:“皇后拿了安平殿下的安利号,才让宗正卿‘忘了’还有安平公主这么未嫁公主。只是,安利号的行市,买十几个驸马都够了,皇后也是怕钱烫手,定然还要做几个人情还过来……”
同样很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却让张乾觉得惊愕,他虽然知道安平公主跟自家宗长结合定然是复杂无比,却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
“坦叔,天家无情,皇后未必会拿人钱财就替人办事啊。”
“皇后姓长孙,她还有个哥哥长孙无忌,得罪一个安平公主不算什么,你让长孙无忌得罪江汉观察使试试?放心去做就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