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看了看自己那块多功能军用手表,再侧耳听了听道路尽头随风传来的隐约声响,方才驾车的那名上尉也是低声应道:“老教官,咱们现在征兵,文化素质要求高,招来的兵也都算是见过些世面的,有点小脑筋并不稀奇。再说……那么明显的指路标记,他们要是还判断不出来,也就没资格到狙击手集训营来受训了!”
不置可否地转过了身子,只有一只独眼的中年人甚至都不看一眼已经出现在道路尽头、用手推车推着枕木朝自己这边跑来的战士,径自举步朝狙击手集训营大门内走去:“三天之内,给我去掉一半人!”
答应一声,站在狙击手集训营门前的上尉脸上蓦地浮现出了一丝带着些残酷意味的笑容:“老教官,我估计用不了三天,说不定今天就能完成你订下的人数指标了!”
猛地停下了脚步,独眼中年人沙哑的话语声中,隐约透着一丝讶异:“这么有把握?”
“老教官,现在的兵文化素质高,可身体素质相对就有些下降。哪怕是在他们的老部队里熬炼过一段时间,已经有了几分兵样子,可能不能扛得住超高强度的训练,这还得两说。而且……现在的兵,都讲究个个性!也就是……”
“用不着跟我解释!什么个性,不就是刺儿头兵么?这刺儿头兵练好了,就能管大用。可要是什么本事都没有,浑身上下就光剩下个怪脾气……”
不等那独眼中年人把话说完,站在狙击手集训营门前的上尉已经接上了那独眼中年人的话茬:“老教官放心,这样的货色进不了咱们狙击手集训营的大门!”
几乎就在那独眼中年人与上尉说话的一会儿功夫,用手推车载着枕木的战士已经飞快地跑到了狙击手集训营的大门前。跑在了最前面的莫玺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很有些得意地朝着那倒背双手、以跨立姿势站在狙击手集训营大门前的上尉说道:“报告…….”
没等莫玺把报告词说出口,站在狙击手集训营大门前的那名上尉已经冷笑着打断了莫玺的话头:“你们都挺得意?觉得自己提前完成任务了,素质都挺高?”
尽量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站在狙击手集训营大门前的战士们虽然都没说话,可脸上的骄傲神色却是显而易见。
扫视着那些面带骄傲神色的战士,站在狙击手集训营大门前的上尉脸上冷笑模样不改,话音里却是更添了几分森然之意:“给你们下达任务的时候,是上午十点,你们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了就在你们眼前的枕木和运输工具。不过是一条y形路,你们居然能在y形路的路口耽误了半小时,这才冒出来个有几分小聪明的,找到了我留下指路的刹车痕迹!再算上你们这一路闲逛似的走到狙击手集训营大门口……你们用了七个半小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是在战场上,一支咱们的部队急需狙击手增援,而你们却在接到了命令之后,用了七个半小时才赶到作战地点,那么你们唯一能为那支需要增援的部队做的事情,就是替他们收尸,把他们被炮弹炸得粉碎的尸体,一块块的捡起来,装进裹尸袋里!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的愚蠢、惫懒和漫不经心!”
似乎是觉得那名上尉的话语太不入耳,一名跑得浑身大汗的战士禁不住瞪起了眼睛叫道:“我们哪有……”
猛地朝前跨出了几步,那名上尉几乎逼到了开口说话的战士眼前:“你想说什么?想说你们已经尽力了?你们不愚蠢、没有懒惰,而且非常专心?这些话,现在你可以对我解释,你甚至还能觉得我是在无事生非,故意刁难你们,用这些手段来给你们个下马威。可要是在战场上,这些话你去对谁说?对那些因为你们的错误而战死的战友说?对那些战友的父母妻儿说?还是在每天晚上做噩梦的时候,对梦里那个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傻逼似的自己去说?!”
像是被那名上尉的话语震慑,原本还有些不服不忿模样的战士们,此刻却全都默不作声地站在了原地,一双双眼睛,也全都盯在了那名几乎是吼叫着说出了一番话的上尉身上。
重重地喘了口粗气,那名上尉的话音总算是恢复了正常:“战场上出错,付出的代价永远只有一种,那就是人命!你自己的,还有你身边战友的!训练时出错,付出的代价也只有一种,那就是接受惩罚!狙击手是一个以精准为第一目标的兵种,对错误的容忍率,从来都是零!对于你们今天表现出来的错漏和失误,给予适当的惩戒,我觉得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将所有枕木和运输工具送回原来的地方,并且将所有地形、地貌恢复原状,做好相应伪装!完成之后,你们必须在午夜二十四点之前,返回到狙击手集训营的大门前!迟到的人……别说狙击手集训营不近人情,送你们回去的车是现成的,二十四点一过,没走进大门的人立刻登车,回你们的老部队去!”
面面相觑地对望着,站在狙击手集训营门前的战士们犹豫片刻,这才默不作声地扶起了已经搁下的小推车,扭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起来……
有了方才推车时琢磨出来的一些门道,推车返回时的战士们多少省了些力气,速度上也加快了许多。有几名战士更是从携行包里取出了背包带,三两下便将小推车改装成了能拖拽着前行的拖车,更是在速度上占据了更多的优势。
各自攥着一根背包带拖着推车狂奔,莫玺略带着几分喘息地扭头看向了与自己跑了个并肩的郭国:“这下马威……够厉害的啊!都还没进狙击手训练营的大门,就已然折腾了咱们一整天!估计到了晚上,还不一定有什么花样在等着我们呢!?”
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郭国一边撒腿狂奔着,一边喘息着朝莫玺应道:“先别说晚上了,现在就已经挺难受的了——咱们就吃了个炊事班提前为我们准备的早饭,到现在水米没打牙,我早就觉得肚子饿了!”
伸着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莫玺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搁在推车上的携行包:“早知道就带点吃的出来了……你包里有存货么?”
“咱们是出来参加狙击手集训,又不是小时候学校组织野营,谁还随身带吃的啊?再说……饿了还好办,渴了是真难受啊!这附近都是荒漠戈壁地形,肯定找不到水,咱们随身也没带着……只能硬扛着了!”
低声交谈中,莫玺与郭国脚下却是丝毫不停,拖拽着推车朝来时的方向狂奔不已。当远远看到了方才找到枕木之后留下的坑洞时,莫玺与郭国几乎同时舒了口气。
抬头看了看已经快要全黑下来了的天色,根本就来不及喘口气的战士们立刻将枕木搬运回了原本的位置,再从工具仓库里找来了些工具,匆匆完成了伪装,这才喘息着将工具收拢到了工具仓库中。
聚拢在一起,所有战士毫不迟疑地徒手用砂石将工具仓库的大门伪装起来之后,方才跌坐到了沙地上小憩。其中一名战士在自己的携行包里摸索了好一会儿,这才珍而重之地取出了一盒香烟,朝着围拢在一起的战士们晃了晃:“大家伙都抽一颗,解解乏?”
伸手取过了一支香烟,三连的那名老兵呻吟着仰面躺倒在了沙地上:“咱们到底是去狙击手集训营受训,还是去工程兵部队怀旧啊?参加集训的第一天,旁的啥也没干,就光顾着推着枕木来回跑,外带着把土工作业的手艺仔细温习了一遍!这到底是打算干啥啊?”
同样取过了一支香烟,另一名老兵也躺在沙地上舒展开了四肢:“干啥?先打掉咱们的锐气和傲气,然后才好调教咱们呗!这就好比武松进了牢城营,遇见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先来五十杀威棒!”
“那人家武松还有人帮忙,说是路上害了热病,免了他那杀威棒不说,紧接着就有施恩来送酒肉。咱们呢?别说酒肉,一天下来水米没打牙!我这嗓子眼里都快冒烟了啊!”
与那些躺在沙地上抽烟小憩的老兵不同,郭国与莫玺压根都去碰香烟,反倒是在离开那些老兵稍远些的地方坐了下来,轻轻地捶打着有些发麻的双腿。
抬眼看了看已经全黑下来的天色,再伸手感受着越来越强劲的晚风,莫玺不禁微微地叹了口气:“看来这狙击手集训营的大门是真不好进!咱们现在又冷又饿,体力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一会儿再要用急行军的速度行进的话,怕是真有掉队的可能了。”
狠狠地咬了咬牙,郭国伸手从自己的携行包里抽出了背包带:“老办法,咱们绑到一块儿跑!不管怎么说,哪怕就是跑废了,也得跑回狙击手集训营!”
“今天跑回去就跑废了,明天还撑得过去?”
“拼过了今天再说,明天……咱们再接着咬咬牙,一定能扛到底的!”
“你倒是真想得开啊?”
“想得开也得扛,想不开还是得扛!反正就是扛到底的事情,想那么多没用的干嘛?!来,拴上!”
“犯不着!知道你体力比我好,可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还用不着你拖着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