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些眼睛瞪得溜圆的连队主官不同，虽说眼睛也盯在了面前巨大的屏幕上，可突击英雄团团长陈良印却是一脸轻松的模样，时不时地啜饮一小口温热的白开水，那架势倒是像足了个京剧名角儿在看着些资深票友的演出？
似乎是对陈良印那副轻松自在的模样有些讶异，坐在陈良印身边的突击英雄团团长严励双踌躇了好一会儿，方才凑到了陈良印耳边低声说道：“老陈，看出来什么门道了？”
轻轻地啜了口温热的白开水，生得颇具儒将风范的陈良印微微摇了摇头：“部队……还是得见血呀！”
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坐在陈良印身边的突击英雄团参谋长季鼎壑低声应道：“部队的训练一直没松过，这个咱们都看得出来。单兵素质最差的也能做到个不掉链子、跟上队伍，班排作战的路数，再次也能打个中规中矩！可是这战场意识……实在是不成话了！”
抬眼看了看几个聚拢在大屏幕前、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上战斗画面的连队主官，陈良印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九个连队参加班排作战对抗考核，能突破第一道关卡的只有五队人马，其中一队还是最后关头落了个惨胜，现在都还没赶到村子。这要是放在实战当中，还没到作战目的地就已经战损一半，可以形成的战斗力可想而知！咱们平时都反复强调练为战、不能练为看。可这战场意识上的欠缺，总还是弥补不上，总认为演习就是演习，就得按规矩出牌、按套路办事！”
伸手拍了拍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手中茶杯、捏得茶杯上的搪瓷都发出了细微碎裂声的陈良印，生得狮鼻阔口、顾盼间隐隐带着几分杀气的严励双和声劝慰道：“老陈，这事情着急也没用，不是一朝一夕、或是一个命令就能解决的事情！毕竟咱们的军队在和平环境中存在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对正面战场上作战的理解和了解，也大都来自于书本和老一辈的口口相传。真打过的和只练过的……差距很大，路还很长，操之过急，反倒是欲速则不达啊！”
冷哼半声，陈良印顺手将茶杯搁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可时间不等人，形势不等人，战争更不等人！一旦被人拿捏住了一国之军的软肋，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想想几十年前那场几乎要被人灭国的战争，半壁河山沦陷、黎民哭号流离，人命不如草芥！这是……这是军人之耻！”
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口吻，严励双再次伸手拍了拍陈良印的胳膊：“可饭总得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步的走！当年咱们建军之后，不也是经历了无数次的战火历练，这才打出了个世界第一陆军的名号么？”
“世界第一陆军？那是咱们的老前辈留给咱们的金字招牌，用无数人命打造的金字招牌！可咱们扪心自问一下，就凭着现在咱们的这点能耐，还能扛得住这块金字招牌么？稍有不慎，这块金字招牌就很有可能砸到咱们手里！”
“所以咱们才要练兵，而且是在摸索中练兵啊！你看看现在这指挥方舱，还有那些能挂在半空中、把战场状态随时传递到咱们面前的新玩意，不就是为了能让咱们更好的练兵，才被拿出来给咱们做试点的么？有了这些新装备，加上咱们一直都在保持着的那股子肯玩命的劲头，咱们还是能够把兵练好的！”
侧耳聆听着陈良印与严励双之间的对话，季鼎壑慢条斯理地接应上的话茬：“要想练好兵，咱们还是有几分底气的！咱们这回差不多就是亲眼看着所有的兵在战场上的表现，有些成绩还是要给予肯定的。比如说大功一连的这两个班长，打起仗来就很有几分章法。尤其是在兵力稍显不足的时候，还有胆子分兵驻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材料构筑防线，这就很不错嘛！”
赞同地点了点头，严励双的目光也直直地看向了另一处小屏幕上孤单的身影：“还有这个兵，三连都拼光了之后，他也能保持这么个不急不躁的架势，蚂蚁啃大象似的一个人坚持战斗。就这股子精气神……你们想起来像谁没有？”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季鼎壑飞快地开口应道：“岩龙！当年的对越自卫反击作战中，岩龙在越军炮火中跟大部队失散之后，就是钻到了越军的鼻子底下一个人打了四个小时，打死打伤了五十几名越军，击毙的就有二十多个！要不是后来在搜索残敌的时候牺牲……”
微微点了点头，陈良印低声说道：“战场上打红了眼，看着身边的兄弟倒下了、自己也豁出去玩命的，咱们都见过，也都见过太多。可像是这种能咬着牙坚持下来，一个人打到底的……要是个老兵，或许我还不会觉得太过惊讶。可一个新兵，居然也能做到这一点……我看可以培养一下！”
轻笑着指点着屏幕上董骠骑不断移动着的身影，严励双打趣般地笑道：“这就惦记上了？今年的狙击手选拔，这个兵算是板上钉钉了吧？”
叹息着摆了摆手，陈良印脸上顿时多了几分苦涩的模样：“能不惦记吗？都说狙击手是万名悍卒都难得练出一个，再加上需要培养的时间也很长，我总是不能死抠着那些快到服役期的兵不松手吧？能有个从新兵时候就选拔出来的好苗子，不管练成还是练不成、练成了之后能当多久的兵，这对部队和个人，都是有好处的！”
眼神微微一动，季鼎壑猛然指点着大屏幕上的人影低叫起来：“看来是快要打出个结果了？大功一连有个战斗小组，居然摸到七连后边去了？”
同样看到了大功一连的战斗小组悄悄摸到了七连人马的身后，大屏幕前的七连连长顿时急得连连跺脚，手里端着的茶杯也晃得洒出来不少清水，口中兀自连声急叫：“这打的叫个什么呀？开始的时候还打得有几分章法，抽冷子下手的时机也选得挺合适。可一听枪响就全体脑充血，顾头不顾腚……等下来之后，可是得找我这宝贝一排长说道说道！”
无奈地晃了晃脑袋，五连连长斜眼看向了面色很是严肃的胡斐然：“说道个屁！老一带出来的人马，脑子里头就是要比旁人多了几个弯弯绕！就连新兵蛋子也能看穿第一道关卡上的玄虚，捎带手的还把老七你的副连长给绕进去了！做错了要认、挨打要立正。今年扛旗的又得是大功一连，没得跑了！不过……老三，你手底下那个新兵蛋子，倒是还真有几分意思？打得就剩下他一个了，居然还能干掉了老一手底下好几杆老枪？这回去之后，少说给个连嘉奖了吧？”
颇有些不服不忿地哼了半声，三连连长乜斜着眼睛看向了目不转睛盯着大屏幕的胡斐然：“打输了还有嘉奖，我三连可没这样的规矩！老一今年运气好，手底下的一猛、一精全都上了阵，扛旗回去不算稀奇，扛不了旗才算是稀奇呢！”
就像是没听见其他几个连队主官或带羡慕、或有揶揄的话语，胡斐然紧盯着组成了三角阵型、开始从七连人马后方发动了攻击的三条人影，缓缓地摇了摇头：“还是欠火候……都已经打到了这个时候了，就该全员收缩固防，小高地上那两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再留着徒耗兵力！猛的太猛、精的精过了头，还是得调和啊！”
眼看着大屏幕上代表七连战士的人影一个个变成了象征被击中后退出演习的红色，耳中听着胡斐然那全然陷入了自己的思考、几乎没过脑子就说出来的话语，七连连长终于忍不住心中郁闷，拧着眉头一口喝干了杯中的清水：“行了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子这回被选上的人马，压根就没几个算得上兵尖子的人物。真要是大家运气一样好，那还说不定谁输谁赢呢！”
显然是因为心情激荡之下、忘了控制说话的音量，听见了七连连长话语的陈良印顿时转头看向了扎堆聚拢在一起的各连主官：“你们一个个的精神头很旺嘛？本事全都使唤在嘴头子上，是不是觉得特别过瘾？！打赢了就沾沾自喜、打输了就怨天尤人，就这么一场小小的常规演习，你们自己看看，就你们平时当了兵尖子、宝贝疙瘩的兵，都打成了个什么德行？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回演习结束之后的点评，板子要打在谁的屁股上，你们心里有数没有？明天早上演习结束之后，每个人给我交一份对这次演习的认识！记住了，我不要那种把屎盆子朝自己脑袋上扣的检查，我要的是真正的认识！”
猛地站直了身躯，聚拢在大屏幕前的所有尉官口中，齐刷刷地吼出了一个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