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觉得在上位者只要重视礼,老百姓就不敢不敬畏;在上位者只要重视义,老百姓就不敢不服从;在上位的人只要重视信,老百姓就不敢不用真心实情来对待你。要是做到这样,四面八方的老百姓就会背着自己的小孩来投奔,哪里用得着自己去种庄稼呢?
这正是李向想要问王通的,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王通对于论语当然是倒背如流,更是钻研了一辈子,李向一说出来,他便说道:“这正是孔圣人所说。”他刚才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李向居然说了出来,恰好是正和了他的一时。
“都尉,连孔圣人都说‘'小人哉!樊须也!’,可见他也是对学习这些东西是不赞成的。”王通笑眯眯的捋着胡须看着李向。
曲先生缓过来了,一下子又站了出来道:“不会种庄稼,你们吃什么?”
李向鼓掌道:“说的好!”转头看向王通道:“老先生,刚才曲先生说的真是在下的意思。孔圣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他觉得只要学好了诗书礼乐,懂得了仁义礼智信,就不会再有百姓受苦,人们的生活也就会好了。”
“但真的是这样吗?”李向的眼光从三人脸上一一略过道:“几百年间,不论那个朝代,老百姓们要是不懂得如何种庄稼,如何种菜的话,我们估计早就饿死了,哪里还会在这里高谈阔论。试问学会种地真的没有用吗?”
“你这是曲解圣人的意思!”王通身后的先生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斥道:“孔圣人说的是士人不应该去学习这些东西,他们懂得了仁义礼智信,就是为了报效朝廷的,怎么会和贱民混为一谈!”
李向本来笑眯眯的说着话,但一听到贱民时,面色凛然一变,眼神猛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弄的先生张张嘴,后面的话生生没有说出来。
李向冷哼一声道:“好个贱民,我请问先生,谁是贱民?难道先生的先祖生下来就是高官,就是士吗?”见这人有些紧张,他也不再去看他,直接对王通道:“朝堂上那些官老爷们有多少是继承了父祖的官位,到了今天的地位,他们的先祖又是如何当上官员的,难道他们不用吃饭,不用种地吗?”
王通几人见李向有些生气,心中也开始担心起来。本来说好是辩论的,可谁知道一句贱民就叫李向动怒了。王通咳嗽一声想要说话,李向直接制止了他,继续道:“孔圣人能说出那样的话,那是因为他在的那个年代,还没有达到像现在这样的认知。几百年过去了,朝廷再更迭,百姓们的想法也随着再变化,早就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刚才说道士,我想问一下几位先生,士农工商难道真的就除了士以外,其他人就没有作用了吗?”李向瞪着刚才说话的那位,那位直接坐下,再不敢说话了。
王通接着道:“士农工商,自古已然,士是来管理国家的,当然要地位超然,不然下面的百姓怎么能听他们的话,国家早就乱了。”
“那我倒要问问王先生,你说现在也是士在管理国家,为什么会弄的民怨沸腾,到处都是造反的人呢?”李向冷笑着反问。
“这是朝廷没有听取士的意见,让百姓受苦了,只要陛下能够重视士的建议,实施仁政,天下一定会太平的。”王通自己说着有些伤感。
李向这才稍稍消了些气,他估计王通要说是百姓们的问题,可人家也说了这是国家的问题,没有将这些责任推给百姓们,倒是叫李向对他的看法又有了些变化。只是王通避重就轻的将责任又给了皇帝,让李向心里有些发笑。这些老夫子们还真有胆量,敢拿皇帝说事儿。
李向不做评价又道:“就像先生说的,既然士是来管理国家的,那么农工商又是干什么的?”
王通要说话,李向接着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没有他们的辛苦,朝廷也还是散沙一盘的,先生认为如何?”
另一个老头子站了起来,先是给李向施了一礼,偷眼看了一下李向的表情,见他现在没有多么生气了,这才道:“都尉说的这话虽是对的,但前提是要有士的管理啊,没有管理,他们照样是不行的。”
曲先生再次站起身辩道:“照先生这样说,那远古洪荒年代,三皇五帝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士来管理,为什么从那时起就有了农工商呢?”
李向对曲先生还真是越看越喜欢,这个人真有意思,每次都是在关键时候站出来发声,叫三个老学究如鲠在喉的不舒服。他对曲先生笑笑,又转头看看说话的那个老头子。
老头子一下子被噎住了,有些木讷,王通想要张嘴,但一时间又找不到好的证据来反驳,最后只好闭了嘴在那里生气。
李向这才道:“曲先生说的好,稳富活正是农工商对国家,对朝廷的作用。”
他走到窗前,用手指指外边的青山绿水,不无感慨的说道:“这是多么好的一片江山啊,我们的先祖用他们顽强的意志和不屈的精神,为我们这些后代儿孙留下了这片富饶的土地,我们就应该好好的将他们守护下去。”
“稳,正说明了农民不可或缺的地位。历朝历代都重视引进或推广农作物新品种,改进农具,兴修水利,编著农书,这就是很好的例子。只有大多数农民过好了,朝廷才能实现长治久安的目的。”
李向开始说出了他的观点:“富,是说作工的百姓也是重要的一群人,他们给朝廷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小到座椅板凳,大道亭台楼阁,再到衣食住行、修桥补路,哪里没有他们的成果,难道这些还不能说明他们的重要性吗?”
“再说商人,人人都说商人重利,确实,商人这个群体本身就是这样,但这能说明什么?没有商人,别说朝廷了,就是再做的众位能有吃穿用度的东西吗?不通过他们交易,我们会有吃的,穿的吗?没有他们朝廷会有大量的钱财来建设地方、征讨外族吗?他们活跃在各个行业中,用他们的头脑,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多少生机和活力,你们难道没有感受到吗?”
李向回转身看着几人,饶有兴趣的笑道:“不知小子说的,几位老先生是否认同呢?如果认同的话,那就不要将士农工商生生的割裂开来,他们一直都是一个整体,是地位一样的人。”
听完李向说的,无忧眼神中闪闪发光,她早就知道李向的本事了,但还是被他这些话打动了,这是个多么神奇的人啊,他脑中到底有多少新奇的东西啊。在这个学而优则仕的年代,他竟能发出这样铿锵有力的声音,打内心里无忧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长孙无忌和魏征也同样对李向惊为天人,一再创造奇迹的李向再次将他们的认知改变了。不是没有人知道这样的道理,只是没有人敢于站出来说这些话。现在的李向在他们的眼中,如同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一般,无所畏惧。
倒是曲先生一如既往的激动,听完李向说的便使劲儿的叫好,已经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是一个病号儿,没叫两句又剧烈咳嗽起来。
三个老先生胡子一翘一翘的,有些不忿,但又无从张口,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向得意的笑容。王通只好叹口气道:“都尉言语犀利,老朽佩服了。但老朽不知这和咱们今日要辩论的事情有何关联。”
另外两人一听,好像马上找到了底气,也跟着道:“是啊,咱们今日要说的可是学院教授什么书籍的事情,都尉顾左右而言他了。”
李向呵呵一笑道:“有关系的,很大的关系。”他大步走到沙发前道:“既然士农工商都是朝廷的柱式,那为什么朝廷的学院中只能教授关于士的东西,而忽略了农工商的内容呢?”
李向从桌上拿起一套魏征给准备好的教材,指指道:“小子斗胆编写了这部教材,就是看到了眼下学院中这方面的不足,便要求学生们都要学习这些农工商的东西,待学而有成后,也好为朝廷做更多的贡献。”
三个老头子更加无语了,原来李向说了这么多在这里等着他们呢。他们怎么知道李向原来那个年代已经将辩论研究的很透彻了,什么论点论据,怎样组织语言,怎样引诱对方跟着自己走,那都是一整套流程,对付他们,李向是绰绰有余。
本来李向还担心这三人引经据典和他说上一番的话,他还真怕自己不能理解清楚意思,谁知道人家根本没有那样,那他也干脆直接攻城拔寨了。
“这教材真的有用?”王通到底是大儒,一阵思虑后,站起身看着李向问道:“学了这些后,真的对朝廷和百姓有好处?”
李向重重的点点头道:“有,一定有用。只是小子年幼无知,也不知道会有多大用处,因此需要有人不断的来完善补充。”李向知道自己这次胜利了,因此他便放低了姿态,又成了一个好学生的样子。
王通用手接过教材,轻轻的摸了摸,闭上眼再次思虑半天后,叹口气道:“罢了,你说服老夫了,那就按照都尉说的教授吧!”
李向心中大喜,不过脸上还是很平静的道:“多谢老先生们首肯,小子一定会把学院建好,不辜负先生们的殷殷期望。”
王通点点头,又有些犹豫的道:“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都尉能够答应。”
李向眉头不经意间微微一皱,便问道:“先生请讲。”
王通吭哧半天道:“老朽也知道都尉说的那些新东西是有用的,但老朽还是恳请都尉不要放弃教授六艺,那些也是有用的啊!老朽在这里先替那些学生们谢过都尉了。”
李向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王通担心这次辩论后,李向会叫学院中不再教授儒家六艺。他连忙伸手将王通扶起来,诚恳的说道:“先生,你是当世大儒,小子怎能经得住你这一礼呢。先生请放心,李向一定不会放弃教授六艺的。不过小子也对先生有一事相求,还望先生应允。”
王通也愣了,看着李向等着下文。
李向乐呵呵的说道:“既然三位老先生已经在书院中教授学生了,那李向想正式聘三位先生来书院担任教授六艺的学长,还请三位一定要答应啊!”李向也工工正正的给三人施礼。
王通三人,甚至其他人都愣愣的站在那里。
许久,王通才说道:“固所愿,不敢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