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又开始骄傲起来。谁说天下人都反对,谁说手下没有精兵强将。突厥十万大军都没有困死他,现在该叫始毕看看隋军也不是好惹的了!
想了一会儿,他直接吩咐在雁门的所有大臣,跟着他一起到城头上去看看突厥的营帐,瞧瞧始毕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目前这种情况,该是显示一下作为隋朝最高统治者的气魄的时候。
大臣们得知消息后,也渐渐的放下了心,只要继续等上几天,始毕军队一撤,他们又能回中原了。一个个也没有什么担心的,跟着杨广一群人出现在雁门城楼上。
说来也可笑,自从杨广得知被围在雁门城中后,不管多少次城战,他居然从来没有上过城楼,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看外边的战事,这居然是他第一次站在这里,居高临下的看看突厥大营。
当他走上大街时,他的心里才突然感受到一丝丝的震撼,和他初来雁门时的见到的景象截然不同。
满大街都是兵士,而且居然看不到一个完整的人,每个兵士或多或少都受着伤,从他们坚毅的眼神和疲惫的行动上就能看出,他们累了,但他们还在坚持。没有人说话,都在匆匆的忙碌着。
虞世南跟在杨广身边轻声道:“陛下,这些都是城中的百姓,陛下的征兵令一出,大家都去参军了,现在城中已经没有闲散的人了,几乎人人都上阵。陛下你往那边看!”虞世南指指城墙下的一排简易搭建的帐篷。
杨广听着心中也有一丝感动,不由得朝着虞世南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时帐篷中正好出来两个端着盆子的女子,布巾裹头,麻布为衣,赤脚赤膊,吃力的端着一个很大的盆子,朝着城头上走去。
杨广不知是干什么的,转头看了一下虞世南。虞世南会意,便道:“那里都是城中的女子老人和孩子,他们也都来支援军队了。或者帮着做饭、打扫战场,或者给受伤的兵士处理伤口,整个雁门能守这么多天,雁门百姓居功至伟啊!”
杨广也点点头,倒是真的觉得这里的百姓给力他许多帮助,笑道:“民心可用,区区一个始毕又能如何,朕倒要看看突厥怎么收场!”杨广眼睛中闪着寒光,拳头紧紧的握着,仿佛已经看到始毕臣服的那一刻。
虞世南说这些的意思本来是想叫杨广给百姓们一些奖赏,哪怕是几句夸赞也好,哪知道杨广想到别的地方了,没办法,只好顺着杨广说了半天。
众人到了城墙下,拾级而上,兵士们见到他们都默默的站起身,低着头行礼。看到这些兵士,杨广才真正的知道这次战斗有多么惨烈。城墙上到处都是血染的痕迹,有些很新,有些已经陈旧了。
云定兴大步流星的带着亲兵来见杨广,单膝跪地道:“陛下,城上危险,还请陛下移步城内说话。”
“不用!”杨广挺直腰板儿,背着双手,目视着城墙上的兵士们,大声道:“这里是大隋的土地,朕站在自家的地头儿上,还怕什么危险。再说,有你们这么多忠诚的将士们在,朕很安全,快起来吧!”
云定兴愣了一下,他纳闷儿今日杨广怎么就想到来这里了,只好站起身看看杨广身后的大将军宇文述,不知道该怎么办。
宇文述很清楚杨广是怎么想的,看看城外现在也没有进攻的突厥军队,便微微点点头。云定兴一看既然大将军都点头了,那就这样呗,便带着亲兵开始给杨广介绍起城头布放和城外突厥的事情。
杨广也是久经战阵的人,而且多年前他自己也是大将军,对战事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这次战役打的实在是窝囊。看到城外突厥营帐遮天蔽日,望不到边,杨广还是心有余悸,要没有这几支勤王的队伍,估计自己这回还真的是凶多吉少啊。
极目远眺,杨广突然看到了突厥大营中部的一根大旗,虽然有些远,但还是能依稀看到旗子是金狼大纛。杨广眼睛一亮,随即面露冷笑对着云定兴道:“去,擂鼓,叫突厥始毕小儿前来阵前,朕要见见这个不臣之人。”
“陛下不可!”杨广刚说完,身后的萧禹、苏威和虞世南同时出声。
杨广眉头一皱,回身看这几人道:“为何?”
“陛下,现在两军情形虽说对我军有利,但突厥毕竟还有数万人马聚在城下,陛下不可轻易见始毕啊,微臣担心始毕狗急跳墙,伤到陛下。”苏威跪下说道。
萧禹也施礼道:“陛下,突厥人都是狼子野心,虽然现在外边被苏定方和李渊击败,但未伤其根本,陛下还是要谨慎些啊!”
“是啊陛下,微臣以为,再等几日,各路援军会于城下,擒拿始毕后,陛下再见他才是名正言顺之举,陛下三思啊!”虞世南也抱拳道。
杨广看看三人,摇头道:“怎么,朕真的就这么胆小怕事吗?区区一个始毕还奈何不了朕,朕意已决,云定兴,去办吧!”杨广甩了一下衣袖,转身继续看着城外。
三人互相看看,又都摇摇头,不知道是吉是凶,只好跟在杨广身边,望着外边旌旗蔽日的大营,心中惴惴不安。
杨广倒是真的认为没有什么,目前的情形看,突厥退兵只是早晚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见见始毕,也正好显示一下自己的威严,警告一下始毕,大隋的天下不是他能染指的。
想法是好的,可惜杨广还是小瞧了始毕。
突厥大营中,始毕也是一筹莫展。刚刚崞县那边战败,没想到图都又不知生死了,连带着后营五城也丢了,现在回草原的路也被堵死了。看着帐中的这些俟斤、叶护,始毕还是没有决定到底是撤还是继续死磕到底。
“大汗,我们撤兵吧,现在二峪岭那边只有李渊不到两万的人马,我们全部冲过去,一定能冲出去的,再晚了我担心真的被困在这里啊!”沃思皱着眉道。
“不可!”一个叶护站了出来,看看沃思,转头对始毕道:“我们从草原上出来,带走了大量的粮食和牛羊,现在撤兵,不要说这些消耗没法补充,就是回了草原,部落里的牧民们也无法越冬了。雁门关已经没有粮草了,我们再坚守几天一定可以拿下的,到时候,大隋的门户大开,我们能带走多少东西啊!大汗,三思!”
“是啊,大汗,和隋人决一死战!”叶护们都大叫着请战。跟在沃思后边的那些俟斤们倒是站在沃思一边,吵嚷着要始毕撤军。整个大帐开始乱了起来。
始毕看着这些人不断的提高分贝叫嚷着,一阵烦躁感一下子占据了心头,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想了一下道:“都别吵了,本汗决定了,撤……”。
“报!”话还没说完,帐外小兵跑进来跪下道:“启禀可汗,隋军在雁门关叫阵,说,说……”
始毕瞪着眼问道:“说什么!”
“说隋朝皇帝要见可汗,现在就在城楼上!还说可汗要是不敢去,就夹着尾巴滚回草原吧!”小兵说完,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始毕,见他青筋迸起,双拳紧握,赶紧闭嘴。
“大汗,杨广小儿都欺负到头上了,还犹豫什么,末将请命,这就去进攻雁门!”一个叶护大叫着出来请战。身后几人也都叫嚷着要去攻打雁门。
沃思本以为这次始毕决定了就能马上撤军了,谁知道杨广还来挑衅了,他了解始毕的性格,心道这下看来真的走不了了。
始毕很生气,但并没有失去理智,想了一下,突然笑道:“呵呵,好,杨广想见我,那我就去见见他,看他能说什么!”转头对沃思道:“给我安排几名神射手,看我的颜色,先将杨广射毙在雁门,我倒要看看他们没了杨广还能守几日!”
始毕狰狞的笑容,倒是叫几个叶护都异常兴奋。要是杨广被杀了,那隋军一定就溃散了,到时候花花世界就会像他们展开大门,美好的时刻就会到来。
安顿好了事情,始毕顶盔冠甲出了营帐,翻身上马往阵前而来。一处帐外就能听到雁门城楼上隋军的叫嚣,鼓声隆隆,还夹杂这隋兵的大笑。始毕冷笑着咬牙低声喃道:“等着吧,杨广,很快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一抖缰绳,冲了出去。
城楼上杨广得意的捋着胡须看着突厥大营,身后的几个文官却是一脸愁容。宇文述和云定兴紧跟在杨广身边,一大波儿护卫将杨广包在中间。
看到城外大营中一阵骚动,紧接着十几匹快马冲了出来,金狼大纛也跟着在移动,杨广知道始毕出来了,便将身前的几名护卫往左右一拨,径直站到了城墙边上。
“陛下,当心!”宇文述和云定兴出声制止。杨广摆手道:“无妨,始毕都过来了,朕岂能输给他!”
“哎!”苏威低声叹口气,对着萧禹道:“陛下太任性了!”
萧禹摇头道:“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啊,但愿老天保佑,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问题啊!”
杨广没有管其他人,眼睛直直的盯着出来的始毕坐骑。始毕到了阵前勒马而立,抬头往城楼上一看,杨广的身影站在那里,还能看到他脸上得意的笑容。
突厥人大都视力极好,常在草原上射猎,目光精准,看到杨广,始毕也开始冷笑起来。
两位不同地域的王者,在小小的雁门关下,互相对视着,居然谁都没有说话。
王与王的对视,意味深长的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微小的举动,历史的轨迹也许就会改变。
大业十一年,九月初八,雁门城下这次会面,注定会铭记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