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的村庄和城镇几乎看不到平民的身影,随着英法军队在马恩河会战中失利,人们担心德国人很快就会一路烧杀而来,所以携家带口,匆忙出逃,许多商店和民房像是遭到了洗劫,但如果人们停住脚步仔细查看,便会发现它们的玻璃是基本完好的,诸如瓷器、座钟、钢琴等值钱的物件也还原样摆在那里,至于那些被烧成废墟且还冒着袅袅轻烟的房屋,恐怕是哪个糊涂蛋忘了在离开前熄灭炉火所酿成的悲剧。
为了掩护大股部队顺利撤退,法军不仅挑选了最有斗志的步兵部队担当后卫,还将所有的骑兵布置在后卫线附近,以防备德军骑兵的袭击,但德国人俨然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莫城一线,并没有紧跟法军撤退步伐进占坎西瓦桑。在这个惨淡的黄昏,从莫城退往维勒帕里西和谢勒的道路上,那些灰头土脸的法军官兵们可就遭了秧,他们在莫城防线遭到德军毁灭性的炮击,撤退路上又遭到了德军战车和枪骑兵的追杀,那些可怕的德国战车用火炮和机枪蹂躏法军溃兵,毫不留情地碾过那些不及逃走的可怜虫,残余的法军部队只好离开道路,四散奔逃……
凭借在马斯河和马恩河战场的出色表现,德国海军中尉埃克尔勒获得了陆军颁发的一级铁十字勋章,此时他依然率领自己的战车连为威廉皇储的第5军团效力。攻陷莫城之后,军团司令部命令第1皇家钢铁骑兵营的部分战车协同德军第4枪骑兵师的骑兵们追击法军,而这支精锐的快速突击部队也不负众望地迅速粉碎了法国人脆弱无力的后卫线。不过,夜幕即将降临,法军撤退部队又撤离道路散入周围的田野和树林,沿路推进的战车部队在离莫城约6公里的位置停了下来,几个军官聚在一起商议,觉得法军已经丧失斗志,而且在败退时丢弃了机枪火炮等重装备,战车部队无需赶在天黑前撤回己方步兵的控制线,只要不太过冒进甚至出现战车落单的情况,便可保证这些战车的安全。
征得随行骑兵的同意,投入追击的28辆胡伯特-13分成三队,实力最强的一队继续沿公路前进,逼近离蒙城约10公里的法国城镇克莱苏伊进行火力侦察,另外两队协同骑兵扫荡附近的田野和林地,防止较大数量的法军溃兵集结并趁夜展开对德军不利的行动。
埃克尔勒率领本部的7辆战车向南活动,离开公路之后,车体的颤抖感觉明显起来,速度也减慢了不少,而在田野里隆隆地行驶了好几公里之后,他从观察口看到前方的树林有步枪开火产生的淡淡硝烟,越野行驶的状态下,战车内部更显吵杂,几乎听不到零星子弹打在战车外壳的声音,但是可以想象,奉命跟随战车行动的骑兵们正随时受到死亡的威胁。
这些不知死活的法国佬!埃克尔勒在心里嘀咕着,和大多数德国人一样,他对德意志帝国的强势崛起感到由衷的自豪,而法国的人口仅有德意志的三分之二,经济、工业、军事全面落后,近年来却屡屡在摩洛哥等政治外交领域跟德国发生冲突纠纷,进而联合英国、俄国给德国制造了一个险恶的包围圈,打败法国已经不是释放民族自豪情绪、追求军事荣誉的需要了,更是关系到德意志安危存亡的必要之举,因此,埃克尔勒看到法国人的狼狈模样只觉得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做出决策的虽然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政治家们,但在法国这样一个议会民主制的国家,民众的意愿决定了谁站在台上发号施令。
在戴姆勒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战车离那片树林越来越近,埃克尔勒看到了法国士兵的军帽,紧接着是他们那标志性的蓝色上衣,这些家伙就蹲在大树后面,不断重复着装填子弹和瞄准射击的动作,连续的开火似乎让他们重新寻回了一点勇气,看到德军战车和骑兵冲上前来,他们居然没有拔腿就跑。
胡伯特-13的三人车组,一个负责驾驶,一个负责机枪,车长兼任炮手。埃克尔勒打开炮闩,将一发炮弹填入炮膛,喊了一声“稳住”,等到车速急降下来,他稍稍瞄准了一下,猛然打出头炮。周围战车上的乘员们早就憋着劲狠揍这群法国佬了,他们纷纷减慢车速或是暂停前进,以免战车炮因为颠簸而将炮弹打飞。伴随着小口径火炮的阵阵轰响,炮弹在树林中炸开了一朵朵烟花。
十余吨的胡伯特-13能够轻而易举地撞断手臂粗细的树干和普通砖墙,只要埃克尔勒愿意,他完全可以带着麾下的战车冲进树林,但这势必减慢战车的行动速度,约束它们的火力发挥,给法国士兵用手雷或燃烧物毁伤战车的机会——按照海军战车部队的作战条例,除非形势迫不得已,指挥员应极力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因此,埃克尔勒带着他的战车部队向右绕过树林,并在行驶途中不断使用战车炮朝树林里开火。
这片树林呈L形,长宽各有两公里,树林后方是一片长满低矮灌木的山丘,四周围则是开阔的野地。一旦德军战车和骑兵将这片树林包围起来,自己很难有逃跑的机会,带着这样的想法,一些法国士兵仓惶逃出树林,越过一小片草地进入灌木丛,试图在德国人彻底控制这片区域之前逃脱被俘虏的厄运。不过,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跑对了方向,埃克尔勒的战车正往树林后面开,一个矮胖的法国士兵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跑了出来。埃克尔勒顿时吃了一惊,但当他看到这个法国兵身上背的东西叽哩咣啷乱响时,却只觉得滑稽可笑。战车上的机枪哒哒哒地打了一梭子弹,这矮胖的家伙居然先一步扑倒在地,子弹从比他的屁股高出二十公分的位置擦过,一股脑全部打在了前面地面。
埃克尔勒的战车没有转向去碾压这个可怜虫,而是撇下他径直向前驶去。往前走了几百米,平缓的坡地和大片灌木丛映入视线,至少有五六十个法国士兵抵着头、弯着腰在往山丘后面跑去。七辆德军战车就像是七只食蚁兽,卑微渺小的蝼蚁是它们眼中的美味,在指挥车的带领下,它们再次降低车速,对试图遁走的法军士兵进行了短时间的猛烈射击。
低矮的灌木能够藏匿匍匐者的身形,却挡不住子弹和弹片的侵袭,爆炸听起来近在咫尺,子弹仿佛是从头顶飞过,受伤同伴的哀嚎不堪入耳——如此重压之下,举白手绢的法国士兵出现了,一个接着一个,不等德国人用别扭的法语劝降,对面幸存下来的法军官兵纷纷加入这一行列,留在树林中的法军士兵本来还有机会熬到夜幕降临再伺机撤走,但看到投降的同伴至少在此刻安然无恙,他们战斗下去的决心受到了极大的动摇,人们开始放下武器走出树林。随着放弃抵抗的法国士兵越来越多,德军骑兵趁势进入树林,他们像是检阅部队一样从那些已经丢弃武器的法军士兵们身旁经过,这个怪异的场面也彻底摧垮了法国人的信念。那些躲在原地的法国兵没有开火,在德国骑兵凌厉气势的威逼下,他们最终也都丢下了手中的枪支,自此结束了难堪的战争之旅。
攻占莫城之后,威廉皇储的第5军团继续向西推进,巴伐利亚王储鲁普雷希特指挥的第6军团位于他的左翼,两大军团联手合力,一路摧城拔寨,浩浩荡荡杀向巴黎,而攻占亚眠、杀奔巴黎的海军陆战部队也推进到了位于巴黎以北,距离巴黎市区仅四十公里的小镇梅吕,两支精锐部队遥相呼应,对退守巴黎的协约国军队形成了了钳形攻势。
西线战场的形势岌岌可危,法军总司令部绞尽脑汁地搜刮可用于作战的部队和人员,与西班牙、意大利接壤的南部和东南部边境防线已形同虚设,经过第三批紧急动员,超过50万名年龄在16至50岁之间的男性进入各地兵营接受军事训练,而在海峡对岸,英国高层却在向法国增派援军或是撤回远征军部队的问题上展开争辩。
就在莫城陷落的当天晚上,首相阿斯奎斯在英国陆军部召开了内阁会议,刚从法国回到伦敦的远征军司令弗伦奇元帅向内阁成员们描述了法军官兵英勇作战的情形——他们以值得敬佩的勇气保卫着自己的国土,如果英国军队选择在这个时候撤离法国,法军将士只能在孤独中悲壮赴死,而等到法国战败之后,手握一支强大海军陆战部队的德国皇帝必然会向英国提出非常苛刻的停战要求,若英国拒绝妥协,德国海军陆战部队将会在德国海军的护送下跨过英吉利海峡,到时候弱小的英国本土军队或将原原本本地重复法国人的悲剧。与其这样,不如在西线还没有彻底失去翻盘希望之前放手一搏。
在英国的陆军将领当中,战争爆发后就任陆军大臣的基钦纳元帅的勇猛作风和独断专横使之显得颇为“另类”,而当这场战争无可挽回地爆发时,他也是唯一一个认为这场战争将打上三年的英国内阁大臣。出于长期作战的需要,他不顾英国的海军传统,在没有得到内阁批准的情况下大批征募志愿人员作为职业军人进行训练,再有一两个月时间,英国本土军的规模就将扩充到三十万人,是战争刚爆发时的四倍还多。
和平时期,阿斯奎斯是个能够稳定局面的好首相,可是在战争时期,他既没有足够的热情和决心,也没有应付战争的眼光和智慧,他最终模棱两可地作出了评述:鉴于英国的海外航运线正受到德国舰队和潜艇日益增长的威胁,英国的军事力量只能在短时间内保持较快的扩增速度,眼下只能选一条路走到底——要么孤注一掷把英国国内所有集结完毕的军队和尽可能多的物资送往法国,把英国的命运跟法国盟友紧紧捆绑在一起;要么将最好的陆军士兵全数调回英国,以此作为今后同德国人谈判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