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功夫,千阳手腕一抖,一枚银针悄无声息的飞向那只断掉一根指甲的海麒麟。锋利的银针巧妙的从两片鳞甲之间的缝隙钻进去,刺入肉里。而这点小伤口对于高大的海麒麟来说,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伸手胡乱抓了两下就不在意了,眼睛依然直勾勾的望着木棺的圣王后。
千阳偷偷的溜到这只海麒麟身边,拿出小瓶对准银针,同时用内力猛地一吸那伤口,随着银针被吸出来,两大滴海麒麟的血也滴了下来。别看海麒麟长相丑陋凶狠,那血却是漂亮的碧色,由于它们身形巨大,两滴碧血就装满了一只小银瓶,千阳赶紧将瓶盖塞紧,再把瓶子塞进怀里,趁着海麒麟没有任何反应,迅速的溜回了木棺旁边。
她本想趁机潜回一趟虚空,将海麒麟的碧血喂给东夜。可是看了一眼木棺中的圣王后,发现她竟然眨眨睫毛睁开了双眼——这金玉凤冠竟然可以唤醒几百年前死去的圣王后!
而随着圣王后的醒来,那些失去神识的士兵魂灵也恢复了思想。它们的记忆还停留在几百年前,一时间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由于生前出色的训练,让它们依然保持着固有的队形,只不过不停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有人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了。队伍中才开始出现了不安的骚动。
当年,它们本想出征边境,击溃入侵的北狄军队,保卫家国,然后荣归故里,与家人团聚。却不想队伍集结在此地后,一碗出征酒让它们全部送了命。闭眼之前,它们没有机会再见日夜盼着它们归来的年迈父母;也没有机会向心爱的女子表白心迹;更没有机会看着自己初生的幼子长大成人——闭眼之前,它们只看到一个邪恶的巫师在作法,将它们封印在此地看守南焰宝藏。
它们曾经信奉的王——南焰圣王,正毫无愧悔之情的淡然站立在巫师身侧,傲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那口黑漆木棺中,躺着它们美丽高贵的圣王后,那始终陪伴它们征战四海的圣王后。
闭眼之前,它们甚至没有机会看到黄土变为泥沼,没有机会看到黄土上的树木花草也深埋泥沼之下……
就连它们自己的躯体也日渐腐朽,直到融入黑泥,只留下苍白的魂魄在这片土地上飘荡,一步不能远离。日复一日的执行着几百年前那邪恶巫师植入它们脑中的指令,不懂思考,不懂违背。
直到这一刻它们逃脱了黑巫术的枷锁,恢复了神识,却不知,自己日夜牵挂的亲人、爱人早已经在几百年前化为了尘埃;自己曾为之浴血奋战的国家也已经更换了不知多少代帝王;它们曾经熟悉的村落,早已经变成了繁华的集市;它们走过许多遍的大路,如今栽满了谷粱;它们当年住过的大车店,如今变成了荒凉的坟场……几百年沧桑,物是人非,于它们而言,却仿佛是眨眼一瞬。
而随着士兵魂灵的骚动,行走在骷髅路上的秦陌,发现眼前又时不时的现出白雾,好在脚下的骷髅没有变化,还可以摸索着往前走,只是速度慢了许多,难道,南焰皇室代代相传的人鱼歌谣失灵了吗?还是婉儿所唱的略有偏差?
这一边木棺中的圣王后优雅的坐起,一只手搭在棺身上,向外面扫视,将周围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用人鱼的歌谣作为开启南焰宝藏的‘钥匙’,算是你对我最后的纪念吗?”圣王后嘲讽的一笑,暗自呢喃。
她透过碧海神镜看到了他,只一眼就爱上了。不惜忤逆父皇母后,远离故土,背弃信奉自己的族人,只为了与他相爱、相守;她陪他征战,屡立奇功,助他开创了南焰帝国,成为了黄御大陆人人敬仰的传奇圣王。当他封她做南焰帝国的圣王后,她觉得一切都值得,尽管她本来的身份就远比一个圣王后高贵了不知多少倍,然而这个封号是他给的,于是她便视若瑰宝;当她戴上那枚他亲手为她打造的金玉凤冠,她觉得为了跨越两片大陆而付出的千年寿命一点都不可惜。
而幸福接踵而来,她的父皇母后也随即认可了他,送来了一份迟来的丰厚嫁妆,一份丰厚到合整个黄御三国之力都无法比拟的嫁妆——却没想到,正是这份嫁妆害了她。
他说,“我要为你建一座巨大的藏宝宫,将你的嫁妆放进去,我收缴的战利品也放进去,这些都属于你。虽然我拥有的财富与你的嫁妆相比不值一提,但那是我的心意,是我聘你的礼……”
他说,“藏宝宫终于建好了,饮下这杯酒,我带你去看……”
他说,“海瑶,不要怪我,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名正言顺的拥有你的这些嫁妆,你知道南焰初建,有多么需要财富;也只有你这样命格高贵的人才能让‘王护暗术’发挥最大的能量……”
直到她死前的最后一刻,她才知道他早已背着她与邪恶的黑巫师联络,图谋她的那一份嫁妆,可是,如果你开口要,我并不会对你说半个不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取我性命,害我魂魄?
于是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发下了那最后的诅咒,也为自己有朝一日的复活留下了一丝丝希望。尽管如此,她依然没舍得将诅咒下在圣王的身上,容他平安终老,只是不知,老年的圣王,会不会孤独,会不会偶尔想起自己的第一位圣王后。
她是南焰帝国人人爱戴的开国圣王后,更是阁鲁多大陆人鱼王国的海瑶公主。她拥有着无尚的灵力,哪怕是巫法高强的黑巫师都没有发现,她在死前将自己的一小缕魂魄封存到了金玉凤冠当中,同时留下了那样一个诅咒:她用自己全部的灵力为代价,诅咒日后所有佩戴过金玉凤冠的人厄运连连,不得善终——除非那个人将凤冠戴到自己的头上,而自己会在重新戴上凤冠的那一刻起死回生。
临死前的诅咒,成功概率本是极低的,然而由于海瑶公主强烈的怨念,竟是丝毫不打折扣的全部实现了。而金玉凤冠也因为她魂魄的入驻,成为了一件魂器。幸而当初玉白想要寄魂在凤冠中的打算没有实现,不然定会与这几百年前的魂丝相冲,哪怕海瑶的魂魄只有那一缕,玉白也一定不是她的对手。
听完海瑶公主的婉婉诉说,千阳心中五味杂陈,原以为南宫赫对曲安莲和钟离婉的无情是他自身性格使然,没想到从他的祖上圣王那一辈,就是薄情寡义的典范。也怪不得南焰的每一位皇后都命途波折,没有一个是自然死亡,原来是受了海瑶公主的诅咒。最近的例子就是曲皇后的爱而不得、自缢而亡;和钟离婉的身囚金笼,命运坎坷。
除了历任的南焰皇后佩戴过金玉凤冠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就是千阳,另一个就是安萱王妃,千阳因为亲手将金玉凤冠戴在了海瑶公主的头上,那诅咒自然就解了,而安萱王妃身上的诅咒还没有开始应验,不知道她会遭遇哪些厄运。想到这里,千阳连忙询问海瑶公主:
“海瑶公主,可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这诅咒?不瞒你说,我的一位长辈由于重伤,而误戴了凤冠,还请公主可以饶过她。”千阳明白,这海瑶公主虽然痛恨圣王,可是当年圣王亲手为她打造的金玉凤冠,她依然还是爱惜有加的。从她当年的诅咒就可以窥见一斑,很明显就是那种‘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的想法,而且遗憾的是,圣王晚年大约真的想起了海瑶公主的诸般好,心中怀念,所以将金玉凤冠与玉玺、凤印、还有皇冠一起,代代相传,这就导致了每一任的皇后都会因为佩戴金玉凤冠而受到诅咒。现在海瑶公主一定也不高兴自己和安萱王妃佩戴过她的凤冠,只不过因为自己阴差阳错的帮助了她复活,而留着几分情面。所以千阳的话说得十分客气。
“诅咒虽然是我下的,但我却没有破解的办法,也许我的父王和母后会有办法。”海瑶此时已经站在了千阳对面,她摇着头,这些确实是实话。
不过千阳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那就是让自己帮忙把她现在的处境告诉阁鲁多大陆的人鱼皇和人鱼皇后。由于发出了当年的诅咒,海瑶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灵力,她没有办法自己回到人鱼海域去。而她的父皇和母后一直以为她和圣王幸福的生活,直到圣王去世,而她因为太过不舍而任性的割舍了一切,在黄御大陆隐姓埋名的流浪。他们可以感觉到海瑶的魂魄依然康健有力,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爱女的魂魄已经成了‘王护暗术’的祭品。
“好,那我尽快去联系人鱼皇和皇后,正好将公主的处境告知他们,请他们前来解救。”千阳痛快的应承了下来,反正她本来也打算去阁鲁多大陆,正摸不着门路,眼下若为海瑶公主办事,她应该多少会提供一点帮助,哪怕意见、提醒。
“那就多谢了!”海瑶公主也知道千阳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却并没有点破,而是顺势答应,她对千阳的好感也增加了几分,之所以选中千阳,一则是她现在虽然醒了,王护暗术却并没有真正解除,地面依然是泥沼、黑水,圣王十万亲卫的魂灵依然无法离开此地,她也依然被困在小岛上,无法离开,根本见不到其他的人,;二则可以冲破王护暗术的阻碍和海麒麟的攻击到达湖心岛,并且凭着直觉猜出将金玉凤冠戴在自己头上会有所用处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值得相托。海瑶脱下手腕上的一枚镯子,递给千阳,“到时候以这个为信物,人鱼族的所有人都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你。”
“还有一样东西,希望公主可以割爱,那件东西可以帮助我到达阁鲁多大陆。”千阳本来是奔着南焰宝藏来的,可是海瑶公主都说了这里大部分是她的嫁妆,千阳只能作罢,不过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也不能全无所收获。
“你是说那件紫金铠甲?”海瑶公主姿态仪容十分得体,虽然沉睡了几百年,依然笑貌端庄,“既然你们来了,自然是奔着南焰宝藏来的。这些东西于我毫无用处,你们都拿走好了。权当是替我传递消息的酬劳。”
海瑶公主还笑着看了一眼老实的像空气一样的尼莫,她知道这是一匹阁鲁多大陆的飞马,更加确信千阳实力不凡,颇有几番把握可以帮自己把消息带到。
“既然如此,公主的好意却之不恭。我就收下了。不过多了我今天也拿不走,剩下的等我从阁鲁多大陆回来再拿好了。”千阳这做派算是先收个‘订金’的意思,不过她费尽辛苦而来,师父还因此中毒,她不打算推辞掉海瑶公主的馈赠。
“也好,那木棺就是南焰宝藏的真正入口。我受黑巫术的影响,活动范围只有这个小岛,只能你自己进去了,多加小心。”
海瑶公主一侧身,让出道路。海麒麟们也规规矩矩的浮在岛边的黑水里,眼神中是对海瑶无比的信任与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