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夜正待说什么,但江喜已经先一步道:“王爷已经请了别的太医了。”
无疑他这般插话是极不得体的,好在也是皇甫夜的心腹,少年天子也没有多加怪罪,只是微点了下头,“皇叔有相好的太医,是再好不过的了,待皇婶好了些,朕再来探望。”
他起身,看样子是要回宫了。
皇甫夜面色淡然地跟着起身,而江喜则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皇甫无缺眸光幽深地瞧了江喜一眼,尔后和皇甫夜道了别回宫了。
他走后,江喜见自家主子凝着眉头,心里也沉了一下,对于皇甫无缺,他江喜也是有几分了解的,绝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王爷,皇上似是怀疑了。”方才天降异象,依皇上的才智,定是有些疑惑的。
皇甫夜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江喜猜得一点也没有错,只是他没有想到皇甫无缺会直接挑上他来拷问。
此刻,正是夜深人静之际,可怜他一个老头子被黑衣男子抓到宫里,明晃晃的宫灯下,头上的布被扯开,面前就是九五之尊。
好吧,他老人家还想多活几年呢!
于是连忙着往地上一跪,老泪奇迹般地横飞,“皇上,不知老奴做错了什么!”
皇甫无缺静静地坐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然学会不动声色,以静制动,就是江喜这般圆滑的老狐狸在心里也不禁嘀咕着——装什么深沉!
皇上不急,但一旁的心腹太监张德海倒是说话了,“皇上让你自己想想。”
江喜偷偷瞪了他一眼,这张德海今年约有五十来岁,跟了皇上好些年,但那又怎样?
他江喜在宫里呼风唤雨的时候,他张德海的毛还没有剃呢!
此番过去,定要他好看!
心里捣着小九九,面上却涎着一张老脸喊着冤,“皇上,老奴真的不知啊!要不,让老奴回去,好好想想,不定睡一觉,明日就能想起来了。”
张德海一滞,这老家伙真是够大胆的,竟然敢在皇上的面前耍嘴皮子,正待怒喝,却被皇甫无缺止住了:“德海!江公公始终是皇叔的人。”
语气虽是轻柔,却也有一定的警告之意。
窝里反?
江喜可没有这般天真,这皇上和张德海是扮红黑脸儿呢!
这事,他和王爷常做,再是拿手不过。
当下,也不怕了,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怕的,正如皇上所说,他是王爷的人不是?
不是他自夸,这世上除了王爷的两个心肝儿敢把他当奴才,其余的人还真没有这个资格,包括眼前的少年皇上。
并不是他自恃身份,而这就是现实——历代没有实权的皇帝所必须要面对的不堪事情实。
奴大欺主的事儿太多了,他江喜也不屑去做,再说,总得留些余地不是,这皇上将来必不是等闲之辈,还是不能造次的。
当下还是乖乖地跪着,任着少年天子走下座位拉起他的身子,还不忘作出卑躬屈膝状,“皇上英明!”
皇甫无缺淡笑着,侧目对一边的张德海道:“你先出去,在门外守着。”
张德海点头退了出去,皇甫无缺才拍了拍江喜的肩道,“今日得罪江公公了。”
“好说好说,皇上言重了。”江喜满脸堆着笑,这皇上,不就问个话么,拐这么多弯也不嫌累得慌。
哎,是啊,他现在还没有三宫六院,等有了的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还记挂着他们小主子了。
“近来公公似乎感触颇深!是不是王府不太平。”皇甫无缺喝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
江喜自不会老实地说,于是打着哈哈道,“可不是,皇上,这阵子小主子和王妃的身子都不好,加上上次瘟疫一事,总是不安生,好在过去了。”
“是嘛!可朕今日在外头就瞧见王府天降异象,公公在宫里算是老人了,应当知道,黑色算不得祥瑞。”
他顿了一下,才道:“如果有心人渲染,就是说成祸国也是有可能的。”
江喜心里抖了一下,硬着头皮道,“这个老奴还真的不知,看来,老奴得找个称头的法师作个法,指不定王妃和小主子的病就好了。”
“住口!”少年天子忽然变了脸,手里的玉质茶盏也往一旁的几上用力一放,砰地一声,茶水都渗了出来。
江喜心一抖,连忙垂下头,不敢造次。
耳边闻得皇甫无缺冰冷的声音:“江公公还要隐瞒于朕么?朕已经让人去王府打探过了,冰儿和浅浅都不在。”
啊——
皇上去过了啊!
江喜继续装傻,“小主子是不在啊,至于王妃有可能不在房里呢!”
说完,立刻低了头去。
很好!
皇甫无缺走下来,站在江喜面前,虽然还未长得很高,但那一身尊贵的龙袍还是给了江喜莫大的压迫感,“公公,朕虽然忌惮皇叔,但是处置一个奴才的能力,还是有的。”
他冷冷的声音响起,震得江喜的心颤了起来。
是啊,皇上不来明的,可以来暗的,今夜他江喜就是死在宫里,也无人得知的,就算王爷猜得到,为了顾全大局,必也不会为难皇上的。
心里想着,就听得皇甫无缺继续说道:“朕对皇叔,只有满心的敬意,对皇婶自不必说,而你们小主子,你心里也是极明白朕的心意的,纵然这般,公公还要隐瞒朕么?”
都说到这分上了,江喜心里明白,他再不老实,这皇上是断不会放过他的,权衡了下,还是决定选择性说了些。
“老奴也不是太清楚,只是知道府里来了个高人,是风太医的师父,精通五行八卦之术,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就把小主子和王妃给变没了。”
这么说,不知道能不能混过去。
皇甫无缺凝起了一双英挺的眉,半天也不作声,江喜就那么小心地瞧着他的神色,暗自祈祷皇上能放他走。
变没了?怎么能把人变没有呢?
风清扬的师父必不会是什么妖道的,而且,会变到哪里去呢!
他也知道,这江喜就算是死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想到这里,皇甫无缺微微一笑,一副不再为难的样子,只是问道:“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呢?”
寂寞的雄狮才是最可怕的,皇叔幸福了,他皇甫无缺父子二人才能平安。
毕竟浅浅和小冰儿的身子之所以不好,全来自于父皇的杰作,想到这里,面孔上出现一抹戾气,只是一闪而逝,这是他许久未见父皇的心结所在。
而江喜揣测着少年天子的心意,谨慎地回答着:“老奴相信王妃和小主子定是会回来的,因为王爷和皇上都挂着呢!”
他理所当然地把皇上和自家王爷放在一起说事,换来皇甫无缺的侧目,面色缓和了些,轻笑道:“江喜,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老奸巨滑。”
这算是没事儿了?
江喜擦着方才额头冒出的冷汗,笑着附应着,“哪能啊,老奴这般愚钝,也只有王爷不嫌弃收在身边用了。”
他是知道小皇帝有延揽之心的,只是,他江喜老了,既然选择跟着王爷出宫,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这宫里的争争斗斗他没有什么兴趣。
闻言,皇甫无缺又是一笑,“现在朕相信,公公是极聪明的一人。”
“皇上过奖了,那老奴告退了。”说着生怕反悔似的,掉头就走,完全忘了礼仪。
原来江公公很怕死呢!
皇甫无缺有些调皮地唤住他,“公公这般就想走了?”
声音有些特意的冷。
江喜硬着头皮回过头,“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皇甫无缺挑了下眉,“你自己这般大摇大摆地回去,皇叔自会知道你来朕这里喝茶来着。”
闻言,江喜公公无限委屈啊!
人家哪有喝过半口茶来着,吓都要吓死了!
少年天子抬了下手,从暗处闪过一个黑衣人来,“送公公回去!”
神态冷静淡然,江喜眼花了一下,以为见着王爷小时的模样,直到自己略胖的身子被人扛起,才忍不住低咒了一声——当沙袋的滋味真是不好!
这头上的头罩做工太差!
可爱的江公公牢骚不断,皇甫无缺淡笑:“公公在抱怨朕么。”
“哪敢!”江喜嘀咕一声,就被扛着跑了。
哎,可怜了他这把老骨头,大半夜的,也不让人休息。
江喜走后,张德海步了进来,对着正愣愣发呆的皇上轻唤了一声,“皇上。”
皇甫无缺缓缓回头,淡淡地瞧了他一眼,“回去吧!”
推开门,迎面传来一阵清香,有些熟悉的味道。
“德海,这是什么味道?”皇甫无缺顿住了脚步,眉头紧锁着。
张德海瞧了下前面那丛花海,很快答道:“皇上,是桅子花开了,要不要去瞧瞧。”
“不了。”举步正要走,一下子又停了下来,“让人砍了。”
啊!
张德海愣住了,想必皇甫无缺也觉得自己的失态,改口道,“让人移动别宫里去,等哪一天…也许还移回来吧!”
皇上…这是为情所困了?
情窦初开正是这模样吧!
困惑,易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