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顺着窗棂钻进来,带着一股子清新的凉气,窗外的地面上湿乎乎一片片水渍,而树枝上房顶上却都堆了厚厚的积雪。
江妈妈轻叹,“今年的雪来的真早,再过几日,天更冷了。”
黎言裳微微点头,“瑞雪兆丰年,明年又能有个好收成了。”
江妈妈看她一眼,笑道,“姐儿什么时候学会的庄稼地里的事,连这些都知道了。”
黎言裳轻声笑道,“妈妈没听说过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自然也有这些东西的,我便是看书看来的。”
江妈妈笑道,“姐儿跟夫人一样,都喜欢看书。”
黎言裳眉角动了动,叹道,“如果母亲在就好了。妈妈,玉器行的何掌柜去过黎府么?他好像对我和母亲的事一无所知,那间玉器行是母亲的陪嫁么?”
江妈妈微微一愣,“何掌柜从未去过黎府,而夫人也从没去过玉器行,至于是不是夫人的陪嫁,奴婢却不知,夫人也未提起过。”
夫人交给她钥匙时,她也惊讶的很,不知道夫人为何独独把钥匙给了她,这是一份莫大的信任,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老夫人。
黎言裳低声叹了叹,似是很惋惜,又似是颇为遗憾的道,“母亲的身世像个一个巨大的谜团,令人看不透。”
江妈妈心下暗惊,想起老夫人的话,面色变了变,嘴上却劝道,“姐儿不必多想,夫人已经不在了,那些事都让它过去吧。”
黎言裳淡淡一笑,“不过去又能怎样?”
江妈妈便不再言语。
倚翠端着火盆子从外头进来,放在黎言裳脚下不远处,盆子里的火苗窜了窜,顿时生出些许温暖来。
倚翠放下火盆,站在一旁并未退去。
黎言裳看她一眼,“有什么事吗?”
倚翠回道,“世子妃,今儿个王妃让英平郡王去探望郡主,郡王爷回来的时候满脸怒气,这会子王妃还在发火呢。”
宇文清露这是铁了心的不再回来了,黎言裳缓缓的摇了摇头。
“什么事唉声叹气的?”宇文晔披着一身雪花走进屋里来,倚翠急忙上前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缓步退了出去。
黎言裳侧过头看他,“一大清早的就出门去了,外头冷的慌么?”
宇文晔点点头,“很冷。”伸出一双手已冻得通红。
黎言裳从窗边走过去,将手里捧着的暖炉递到他手上,“我们在说二妹妹的事呢,今天三弟去请二妹妹回来看看母亲,可妹妹还是坚持不回来,这会子母亲正在伤心呢。”
宇文晔面上瞧不出什么神情,捧了暖炉暖着手,“不回来就不回来,有什么伤心的。”
黎言裳扁扁嘴,想到这件事或许跟他有关,便问道,“你说二妹妹为什么不肯再回来了呢?”
宇文晔笑了笑,眼神纯净,眼底却透着股子狡黠,又将暖炉递回她手里,顺势捧住她的手,暖炉上的热度隔着她的手指缝传到手上来,“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黎言裳靠在他身上,“只怕这不是她真正的志向。”
宇文晔便不再说话,沉默的揽着黎言裳,悠闲自在的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大雪。
这一场雪一直下了一天一夜,次日清晨,厚厚的雪层铺天盖地,银装素裹的世界静谧而又安详。
仆妇们忙碌的打扫着院子里的积雪,黎言裳照旧早起半个时辰在院子里跑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宝瓶跟在一旁,鼻尖冻得通红,耐心的劝道,“世子妃,今天冷得很,您进屋歇着吧,隔一天再锻炼也无碍。”
黎言裳一边搓着手一边小跑着,“宝瓶,你若不想跑就屋里呆着去,下完雪空气好的很,在外头透一透气才是最好的。”
宝瓶笑道,“不是奴婢怕冷,是奴婢怕您冷。世子妃,您就听奴婢一句话吧。”
哪里有主子在外头跑步,做丫头的反而到屋里头歇着去了。
一圈跑下来,身上热气腾腾,黎言裳顿觉神清气爽,兴致来了,向旁边的仆妇讨来一把木锨,甩起胳膊搀起雪来。
宝瓶吓得哇哇大叫,“世子妃,这可不是您干的活儿,您快进屋里头歇一歇去吧。”
江妈妈也瞧不下去了,走过来劝她。
黎言裳挥舞着木锨笑道,“谁也不准拦我,我还要堆个雪人玩玩呢,宝瓶,倚翠,你们都来帮帮我,弄几个红辣椒来,再把我那条大红披纱拿出来。”
黎言裳欢快的大笑着,直把正在扫雪的仆妇们逗引的呵呵低笑起来。
屋里头正在睡觉的宇文晔被这一阵笑声吸引的再也躺不下去了,索性坐起身,穿上衣服,走出门来,瞧见院子中央拿着木锨正在堆雪的黎言裳,一张小脸已经冻得通红,额头上却冒出汗珠来。
她身上穿着橙红色刺绣对襟短袄,下头一件折枝花卉锦缎裙,站在一片白雪中间,俨然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为这天地都增添了几分生机。
她面色纯净,闪着亮光的眼底荡漾着一汪清水,清澈见底。
宇文晔好整以暇的站在门边望着她来来回回的忙碌着,目里尽是笑意。
良久,黎言裳才看到他,提着裙子奔上来,一把拽住他的手,大声笑道,“站着做什么,快来跟我一起堆雪人。”
宇文晔一过来,一群人纷纷屈膝行礼,个个都拘谨的低垂着头。
黎言裳轻轻的瞪他一眼,面上却笑得花儿一般灿烂,拿起木锨塞进他手里,指挥着,“快把这些都堆在一起。”
几个仆妇吓得急忙上前想要接过来替世子爷干活,却被宇文晔冷冽的目光逼回去,都不敢再随意动弹。
黎言裳只好又笑道,“你们该干什么的干什么,都快来帮帮我把雪人堆起来。”
她们这才又重新活动起来。
入目洁白一片,宇文晔顿觉心神像是被荡涤了一般,清净的再也不想去想别的事,心甘情愿的听从黎言裳的指挥,专心的堆起雪来。
转眼的功夫,一个鲜活的雪人儿便立在院中央了,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通红的大鼻子,翘起来的长嘴巴。
龙眼的核塞进去做成眼睛,辣椒插在中央成了眼睛,而嘴巴则在鼻子底下沾了一圈黑芝麻。
雪人脖子上戴了草绿色纱巾,身上披着大红色纱衣,飘在冷风中,火红一片,暖热了这个冬日的早晨。
黎言裳很是满意,半仰着头望着宇文晔,嫣然巧笑,“怎么样?好看吧?”
宇文晔目里露出一抹率性的得意,“本世子爷的世子妃果然与众不同。”
黎言裳咯咯笑起来,感染了一院子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她们都觉得今年的冬雪真美,这个冬日也令人感到暖洋洋的。
十月十二,到了黎言裳生日的那天中午,宇文晔出门了,她吩咐人在屋子里摆了一桌子酒菜,唤了江妈妈宝瓶倚翠桃桂都进来上桌吃饭。
一向不被重视的桃桂受宠若惊,木讷的笑个不停,心底里的激动难以形容,她这一辈子恐怕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能与主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了。
饭菜刚摆上,万氏带着华月来了,进门便嗔怒道,“大嫂可不厚道,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知会我一声,亏得我早就听到风声,不然可真错过这蹭饭的好日子了。”
黎言裳撇她一眼,“你这耳朵可长的很,什么风都给你听去了,本就未同旁人说,倒叫你知道了。”
宝瓶早已站起身给万氏端了铺着厚厚貂毛的椅子,放在黎言裳身边,万氏坐上去,目光在桌子上扫了一圈,“我让人给烧了几道菜,等会子就送过来。”
宝瓶又去拉华月,“快坐下吧。”
华月瞪大眼,有些不敢,迟疑的看着万氏。
万氏笑道,“满屋子人都坐下了,你想站着伺候那就站着吧。”
华月这才放心的坐下了。
大家说笑了一阵子,门帘挑动,竟是宇文清霞过来了,手上挽着个花篮子,进了屋便道,“听闻大嫂今日生辰,妹妹也来凑个热闹,不知嫂嫂们欢迎不欢迎?”
黎言裳忙道,“欢迎,三妹妹能来当然欢迎了,快过来这边坐下。”
宝瓶又去搬了椅子放在黎言裳另一侧,宇文清霞挨着黎言裳坐下,掀开花篮子上头的红布,轻轻的笑了笑,“大嫂生辰,妹妹没什么好东西,日赶夜赶的给您做了几双鞋,您瞧瞧合适么?”
黎言裳伸手拿出一双眼来,但见暖红色鞋面上绣着鸳鸯戏水,针线均匀,样式新颖,惊喜的道,“妹妹的手真是巧,这样的好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万氏捂着嘴笑道,“大嫂,你这话可让你这屋里头的都伤心了,敢情她们给你做的都不是好东西呢。”
黎言裳瞪她一眼,“就你嘴贫。”
一句话逗得一屋子人都呵呵笑起来,气氛和谐又温暖。
这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大家还都喝了点米酒,黎言裳喝的最多,每个人都抢着来敬她,她也不推辞,挨个的喝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