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大臣提议撒些银子把难民赶走,有甚者要把难民抓入大牢的,皇上却出其不意,坚持要到宫外亲自安抚难民。
皇上亲自出宫,难民自然感动万分,全部跪倒齐呼万岁。
皇上当场便做出承诺,三日后,在皇宫前进行一场募捐,上至皇室下至黎民,只要有能力的都可以为难民出一份力。
皇上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难民更是高呼万岁。
而在场的文武百官却面面相觑,皇上亲做表率,他们能干看着吗?下至黎民,黎民能拿出多少东西来?靠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官员?
可他们仅仅是朝廷的官员,他们拿着固定的俸禄,他们能有多少银子呢?
这只怕是皇上的又一次试探吧?
拿的少被人耻笑或许还被人诟病不爱护百姓,拿的多又被人怀疑是否为赃官。
这募捐真是个很大的大难题。
黎言裳坐在霓裳院里亦听到这些事,心里不由得暗赞一声,皇帝果然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一出口就让满朝文武急的想撞墙。
她伸手从玉瓷盘子里捏起一颗紫的发亮的葡萄,放在嘴里,酸酸的甜甜的,正是她最喜爱的味道。
这个时节的葡萄还很稀罕,宇文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她微微一笑,这要是让大街上的难民知道了,还不闯进来把王府给踏平了?
宝瓶走进凉亭,“世子妃,樊庆找来了,在二门上等着呢。”
黎言裳眉角微挑,眉头皱了皱,“既然来了,就叫进来吧。”
宝瓶低低的嗯了一声转身出去,片刻便带着樊庆进来了。
樊庆依旧穿着那件破旧的灰色长衫,路上低着头,一直走到黎言裳跟前,跪倒地上行礼,“见过世子妃。”
黎言裳摆摆手,“起来吧。你找到王府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樊庆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个小本子,“世子妃,您让我查的那些我都去过了,只查出这些东西,怕您急着等消息,所以就先给您送来了。”
黎言裳伸手去接那小本子,樊庆却并不松手,而是低着头道,“世子妃,您看不懂。”
黎言裳只看到他半边脸,已是连耳朵根都红了。
樊庆掀开第一页。
黎言裳目光落在那页纸上,只见那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道道和圈圈,还有些很奇怪的符号,她顿时明白过来了,像他这样穷苦人家的孩子定是不识字的,所以他用各种符号记录,这些符号也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怪不得他专门找到王府来,原来是要解释这些符号,黎言裳不多言,温和的道,“那你说给我听吧。”
樊庆应了一声,见世子妃并未嫌弃嘲笑他,心底稍稍稳了稳神,面上也渐渐恢复了常色,说起话来也愈发谨慎了。
“世子妃,这几处庄子上,就属城南庄子每年收入最多,城南土好,在那里种地的人也都勤恳,城西的一处最差,那里地势低洼,一年到头都被水淹着。而铺子里头,只有一家绸缎铺子还算不错,这家铺子的掌柜很会做买卖,而最差的一家要属玉器行,那里的掌柜为人尖刻,玉的样式和质量都不如别的地方,基本上没有客人。”
黎言裳在心里点了点头,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你把各处的情况说一下吧。”
樊庆一边翻着本子一边说下去,等到全部说完了,黎言裳禁不住对他刮目相看了,他不但说的有条不紊,心思还十分细腻,很多问题都是从细节上推究出来的。
黎言裳吃惊的看着他,“这些事你都是怎么打听到的?”
樊庆憨憨的笑了笑,“世子妃见笑了,我没有什么本事,庄子上我几乎把所有庄户都跑遍了,是他们告诉我的。而商铺里我是在铺子里听顾客的话又偷偷询问了些,然后又打听了四周的铺子,也不知道摸的准不准。”
黎言裳赞赏的点了点头,“做的很好。”
樊庆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也露出些欢喜来,腼腆的立在一侧不敢多说话。
黎言裳微微一笑,“你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宝瓶,拿些银子来。”
樊庆愣了下,又扑通跪下,“不敢要世子妃的钱,只求世子妃能留下我。”
黎言裳笑道,“这银子不是给你花的,而是让你找个帐房先生,跟他学一些简单的字和一些账目清算。”
樊庆大喜过望,世子妃的意思是把他留下了,而他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识字,他跪在地上朝黎言裳磕了个头,低声道,“奴才谢世子妃的恩赐。”
黎言裳又道,“快起来吧,你不必称奴才,我并不要你卖身王府,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樊庆又是一阵惊喜,简直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在他心中,黎言裳已成为菩萨一般心善的人。
宝瓶见他惊喜的趴在地上,连抬头都忘了,噗哧一声笑起来,“不想起来那就再给世子妃磕几个头吧。”
樊庆竟真的趴在地上咚咚咚连着磕了三个头。
宝瓶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真被他当真了,遂把银子塞进他手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樊庆走后,宝瓶愤愤不平起来,“世子妃,原来咱们的庄子跟铺子里也有做的好的,可王妃每年给您的却只有那么一点,还要您对她感恩戴徳的,真是……”
黎言裳挑眉看她一眼,宝瓶立马停住嘴不再往下说,但面上却不能平静下来。
黎言裳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夹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看看宝瓶,“你也过来尝尝,好吃的很。”
宝瓶急忙倒退一步,好像怕旁人逼迫她一样,两手摇着,“奴婢不吃奴婢不吃。”
世子爷专门为世子妃送来的东西,她哪敢随便尝?
黎言裳微微一笑,知她不敢逾距,遂不再强求她,又连着吃了几颗,齿间一阵酸甜,才道,“你看了吧,倘若我以前能用用心,也不会被蒙蔽到现在了,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那些庄子铺子不也是我求着王妃帮我管着的么?”
一提及往事,宝瓶又感心内酸涩,但她随机又开心起来“世子妃,你现在明白过来也不晚,整个王府都是您在管着了,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哪?”
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呢?黎言裳眼角微搭,眼下就有一件办不到的事,她的陪嫁现在要是要不回来的。
她冷眉横了横,又弯了起来,不过她也不着急要过来,既然仝氏喜欢,那就先让她握着去吧。
她眸中盈盈秋波动了动,朝宝瓶招了招手,宝瓶俯身过来,她在宝瓶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宝瓶笑嘻嘻的点头应下来。
中午时分,大大的太阳照射下来,热的人汗流浃背,主子们都躺在床上午睡,丫头婆子们干完活也都寻了凉快之处歇一歇。
宝瓶摇着一把画满金丝牡丹的纸扇子,一边悠闲的在树下走着一边东张西望着,下垂的柳枝几乎将她整个身子都遮住。
她像在等什么人,又像在乘凉。
过了一会子,另一头走过来一人,鹅黄色的轻纱衣衫,腰间束着翠绿色带子,正是刚被提为一等丫头升没多久的桃菊。
她手上亦摇着一把纸扇子,神色却稍显慌乱,左看看右看看,好半天才挪到宝瓶乘凉的垂柳下。
宝瓶拿着纸扇子掩在嘴上,笑道,“桃菊姐姐可真漂亮,果然与往日不同了。”
桃菊面上讪讪的,她最不愿见到宝瓶,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更好,但这似乎不大可能,除非她不想要命了。
桃菊应了一声,“世子妃找我有什么事吗?王妃那里还在等着,我一会子就得回去了。”
宝瓶心里冷哼一声,但想起世子妃的话,终是没从脸上流露出来,只道,“过了这些日子,你不该向世子妃禀告些什么了么?你一直都安安静静的,王妃怎会相信你的说辞?”
桃菊背上顿时流下冷汗来,过了片刻才缓过来,暗暗怪自己粗心大意,既然已经摆在明处了,她又何必偷偷摸摸的?
不管她来见宝瓶还是去霓裳院,不都是光明正大的么?她是王妃跟前的大丫头,与金枝一样,而她身上又有双重的身份。
宝瓶见她面色转了几转,知她已经反应过来了,遂道,“世子妃并不强求你做什么事,若你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作罢,世子妃绝不会为难你的。”
“什么事?你直说吧。”桃菊多了几分底气,但她对宝瓶仍是忌惮的。
宝瓶看看她,“世子妃说你可以去一趟亭湖院,做一件对你有利无害的事,还能彻底免去你的后顾之忧。”
桃菊大吃一惊,“去亭湖院?对我有利?这怎么可能,只怕我进了亭湖院就再也出不来了,她们,她们会把我打死的。”
宝瓶收起面上的笑意,冷声道,“你是王妃跟前的一等丫头,你去亭湖院传一两句王妃的话,你若受了半点伤,哪个能逃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