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实站起身来,踱步来去,疑惑道,“少主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为何要寻三生石?姑娘,你之前负责看守我,是否知道这位少主?”
船姑摇头:“我们阴差听令于阴帅,阴帅听令于判官,判官听令于阎王,没有听说什么少主。”
陈实询问道:“是谁让你们镇压我和我娘亲的?”
船姑道:“阴帅的命令。”
“那位阴帅呢?”
“死了。”
船姑面色黯然,道,“陈寅都杀到仙都,把你劫了去。我们打不过陈寅都,便只好去寻阴帅,发现阴帅已故。我们便想去找判官,发现判官也死了。我们爷俩去寻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也失踪了。我们走投无路,知道弄丢了你只怕是死路一条,所以立刻舍弃真身,逃到阳间。”
陈实心头微震,他死亡是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情,他被镇压在这里,应该是三年前到十一年前之间发生的事情,可能不到八年,只有五年左右。
短短五年时间,阴间发生了一场剧变,阴帅、判官、阎王,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一个五大三粗的母夜叉端着酒杯,醉眼惺忪的凑到陈实面前,媚眼如丝:“君若是有意,便饮了此杯。”
陈实抬手轻轻一推,母夜叉倒飞而去,撞穿墙壁,飞出数十丈远近。
陈实怔怔出神:“爷爷带着沙婆婆、青羊叔他们下阴间营救我时,也发现阴间发生了严重的动荡,阴间鬼神相互攻伐,死伤惨重。看来那段时间,阴间出了大事!不对,不止那段时间!”
三尸神见他把那母夜叉打飞,面面相觑。
这等国色天香,也不对主人的胃口?
陈实突然想到,钟馗和铁篪是在二十余年前转世。也就是说,二十余年前阴间便已经发生了大变故!
“可是拔舌地狱却是在一千四百多年前四分五裂,这场战争可能延续的时间,比我想的还要久很多……不管这些事情!我此来的目标,只是为了救走娘亲!”
陈实定了定神,心中默默道,“明天,便寻找机会救出娘亲,其他的一概不问!”
他放松下来,与青楼里的母夜叉一起载歌载舞,欢快异常。
彭蹻、彭踬、彭踞见状,也欢快万分,以为得计。
天快亮时,三尸神立刻化作一股阴风吹去,消失无踪,留下陈实付钱。
陈实结账,回到元辰宫,打开前殿,前殿中空空如也,并无彭蹻。
他又开启其他两座侧殿,也没有发现另外两尊尸神。
三尸神想来只会在夜间出现。
陈实从小庙中取出提前备下的食物,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吃饱喝足,这才动身。
他带着黑锅,跟着船姑,沿着天街穿行。
白天的仙都比昨晚显得冷清许多,但天街上出没的便没有了人,而是鬼神鬼怪。低等的就是小夜叉、牛头小鬼、马面小鬼,有的在四处讨活儿,有的在干些脏活累活。
除了它们之外,便是如陈实这般的大夜叉,还有牛头怪,马面怪,只能算是鬼怪,还称不上鬼神。
只有得到地府的差使,成为阴差,拥有香火供奉,才算是真正的鬼神。若是没有香火,只能称作怪。
陈实行走在天街上,向四周看去,茫茫无际的元辰宫映入眼帘,看不到尽头,令他深深震撼。
仙都到底有多大?
是否有人走到过仙都的尽头?
“西牛新洲所有人的元辰宫,都在此地。”
船姑道,“时时刻刻有人死亡,同样时时刻刻也有人诞生,不断有元辰宫湮灭,也不断有元辰宫生成。”
陈实仰头,扫向那无边无际的元辰宫,有些元辰宫中矗立着巨大的元神,巍峨,如同神祇,想是修士中强者的元神。
这等元神数量不多,数十万元辰宫中才有一个。不过,哪怕只出现一个,也极为震撼。
看到这一幕,他才明白小夜叉的话。
“小夜叉说,元辰宫就像人的身体,它说得很对!元辰宫像是人体在阴间的映照,但更为奇妙。在阴间看,元神藏在元辰宫中。在阳间看,元神藏在身体中。而三尸神,就是人体中的种种恶念俗念所化的鬼神。”
陈实有了些许明悟,白天人的理智在,元神做主导,因此三尸神偃旗息鼓,夜晚时,理性退却,又受月光影响,变成三尸神做主导。
倘若在睡梦中,理性全无,三尸神便会带着主人的魂魄,在仙都花天酒地,诱人堕落。
也就是说,整个仙都,其实是无数人的身躯和梦境,在阴间的体现!
无数鬼神,便依附在这样的仙都中。
“这里面应该还有另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但大体如此。”
陈实四下望去,仙都浩瀚缥缈,这一切实在太奇妙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又来到昨晚赤发鬼进入的那座庭院。
庭院外有着许多小夜叉队列整齐,排成几百人的队伍。
这些小夜叉肩上扛着棍子或叉子,挂着自己的行囊,往往是个布袋,里面装着些发馊的食物和纸钱,慢吞吞的向前移动。
陈实上前打听,一个小夜叉道:“此间主人要宴请宾客,招些勤快的小夜叉打杂,开的工钱很高。我们是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个活儿。府上不需要大夜叉,你排队也没用。”
陈实笑道:“我是路过,不是和你们争活儿。此间主人叫什么名字?有何来历?”
“不知。”
陈实询问几个小夜叉,都不知道庭院主人的名讳。
陈实跟上船姑和黑锅,从庭院旁边经过,这庭院远比其他元辰宫庞大,周回数十里,庭院后面一片黑暗,隐隐看到一条天街挂在黑暗中,只能远远看到一座元辰宫矗立在黑暗的深处,看不到其他元辰宫。
庭院前与庭院后,像是两个世界。
“我们父女上次来,便是在这座元辰宫中营救令堂。”船姑道。
陈实观察一番,道路两旁皆是漆黑一片,没有光线。
他心念微动,气血成符,在黑暗中结出一道五雷符。
雷光亮起的刹那,只见黑暗中匍匐着一头无比庞大的庞然大物,首尾长数十里,将那座元辰宫环绕!
而在道路两旁,是一艘艘扁舟,舟上各有一尊马面鬼神,或站或坐,也有的戴着斗笠躺在船上,扁舟便飘浮在黑暗中,如同飘浮在河面上。
雷霆亮起的刹那,陈实转身便走,而那些扁舟上的一尊尊马面鬼神各自起身,纷纷睁开眼睛,向雷霆交加之处扫去。
他们手中提着一盏盏童子天灵灯,灯光如炬,照耀而来。
一道道光柱交汇在一起,将五雷符摧毁!
那些马面鬼神发现只是一道五雷符,立刻目光向陈实所在的方位扫来,不过陈实已经离开。
道道光柱收敛回去,黑暗中只剩下一只只明亮的眼睛。突然,这双眼睛的后方,方圆数十丈的巨大眼帘幽幽张开,魔火熊熊,四下奔流。
那是一只巨犬,匍匐窝在黑暗中,陈实娘的元辰宫便在巨犬的怀中。
此刻巨犬醒来,那一众马面阴差顿时慌张起来,叫道:“祸斗醒了,祸斗醒了!”
正在此时,一道赤红色的高大身影降临到黑暗中,落在通往元辰宫的道路上,赤发飘扬,正是赤发鬼,喝道:“叫嚷什么?”
他发现那巨犬醒来,不由脸色顿变,急忙取出一张符箓,符箓飞出,贴在巨犬的脑门上。
那巨犬怒吼一声,震得一众阴差立脚不稳,赤发鬼也不由得身躯摇晃,连忙稳住身形。
那巨犬又自昏睡过去。
赤发鬼松了口气,环顾四周,询问道:“适才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阴差将五雷符一事说了一遍,赤发鬼目光闪动,道:“五雷符?看来上次的事情还没完,又有人蠢蠢欲动。你们守好此地,我去告诉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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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
赤发鬼回到庭院,只见庭院内部山水清秀,哪怕是在阴间,也有如仙境。
他来到知事堂,少主正在会客,过了片刻,一位宫装女子从堂中走出,向赤发鬼微微颔首。
“参见灵素夫人!”
赤发鬼不敢怠慢,连忙还礼,待那灵素夫人离去,他才进入知事堂,将此事告知少主。
少主惊讶道:“五雷符?来人不是阴神,而是活人。阴神不会五雷符这种符箓。”
他是一个贵公子,模样清秀,倘若向天雨在这里,一定会极为惊讶,此人的模样竟与三十年前没有任何差异,仿佛一点也未曾变老。
少主起身,笑道:“这么说来,是陈实到了。”
赤发鬼凛然,道:“他惹出这么大的事,敢回阴间?”
少主似笑非笑道:“他偏偏就敢了。你立刻带领阴差,封锁陈实的元辰宫!他在仙都无处可去,定要回元辰宫中!”
赤发鬼正欲去办,少主唤住他:“还有,盯着他的三尸神。他狡猾得很,但三尸神却会暴露他的行踪。”
赤发鬼称是匆匆离去。
陈实、船姑和黑锅飞速远离,待离开庭院数十里,这才停下脚步,陈实皱眉:“守卫这般森严,根本救不了娘亲!尤其是那黑暗中的庞然大物,实力深不可测,我们万万不是对手!”
“汪!”黑锅道。
陈实点头,那庞然大物,多半便是黑锅的同族,但是已经成年,强横无匹。
船姑犯愁道:“上次我们父女来时,可没有这么多鬼神守着。估计是加强了防备。如今该如何是好?”
陈实停下脚步,四下里看去,但见仙都中到处都是鬼神鬼怪,想从仙都救人极为困难,只有在救到人的那一刻,直接回到阳间从阳间逃走,才有希望离开。
这时,一辆车辇从他们身旁驶过,车辇停下,车窗打开,一个宫装女子向黑锅看了看。
黑锅目视那女子,女子微微一笑,道:“淘气的狗子。”
黑锅骇然,她竟没有受到自己的影响!
陈实凛然,这世上不受黑锅影响的人,往往都是实力高绝之辈!
那宫装女子移开目光,落在陈实和船姑所化的两个夜叉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沙秋桐的变神术,已经精妙到这种程度了么?连我都看不出你们二人的真身。”
陈实和船姑毛骨悚然,船姑面色惊恐,抖若筛糠,突然抬脚重重一顿,化作一股阴风消失无踪。
她太害怕,逃回阳间,把陈实和黑锅丢在这里。
宫装女子不以为意,目光落在陈实身上,好奇道:“你为何不逃?”
陈实老老实实道:“我不会。”
宫装女子噗嗤笑道:“你不会回到阳间的法术?不会你就敢蒙混进来?好大胆子!你事发了,别回元辰宫,有人在那里堵你们了。”
陈实闻言,连忙道:“姑娘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姑娘?”
宫装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跟你爷爷一样,都是嘴甜。别叫我姑娘,叫我灵素夫人,否则被陈寅都听了,还埋怨我装嫩。”
陈实躬身道:“见过灵素夫人。”
灵素夫人道:“你爷爷还好么?”
陈实黯然道:“爷爷他……过世了。”
灵素夫人微微一怔,随即大喜,笑道:“他终于死了?真是天可怜见!他死了,便可以与我长相厮守了!”
她兴致勃勃,立刻命令车夫转向,去陈寅都的元辰宫,笑道:“陈寅都,你生前身边总是太多女道友,如今总算是我一人的了!”
陈实目瞪口呆,连忙追上去,道:“灵素夫人,能带我去爷爷的元辰宫么?”
灵素夫人停车,笑道:“上来!”
陈实上车,黑锅跟在车后。
这辆车辇内部宽敞,像是一个小小的宫阙,云为蒲团霞为桌椅,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但从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陈实跏趺坐在蒲团上,只见前方的车夫竟是一具白骨,而坐骑是两条骨龙,驾着车辇腾空而起,从无数天街之间穿过,四周一座座元辰宫一晃而过。
陈实连忙看向车尾,只见黑锅纵跳如飞,竟然能跟得上这辆车辇,这才放心。
他看向灵素夫人,只见这位宫装女子生得美艳,有几分丰腴,元神饱满,落落大方。
陈实鼓足勇气,道:“灵素夫人你是我奶奶么?”
灵素夫人面色一沉,冷笑道:“不是。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哪个小浪蹄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