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解救佟稳安而来,蹲在暗处只想听一听原委,好寻求劝解的恰当说辞。不料想,隔着一堵墙展开的,却是一段挠破了脑袋都不得其解的秘辛,一个答案。
现在,他总算弄明白了很多事,也解开了很多谜。
到底是什么人,躲在什么地方,就如同隐于云中的天眼,把戴庆孚用绳子勒人、自己父兄开着船现身斑鸠岛边的一切过程,全都纳入眼中,偏偏却又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到他的存在。
当时他设想过一种又一种的可能,想到了围墙上趴着人,甚至想到了远方海面可能有人拿着望远镜遥望。所有的猜测都被现实一个接一个地推翻,剩下只有蹊跷,没有结果。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佟稳安是凭着一根细长的皮管呼吸,躲藏在下方的大海,松藻、海草之中!
梁自强想过林林总总,唯独想不到这样的一种情形!
不得不说,这小子的脑子是好使的,不愧是邱冬至的种。
要是那次他真的顺利去成了港岛,凭借他这股狠劲,再加上脑子,说不定多少年后还真能混得个风风光光,再回阳海。
想不到,自己父兄三人,不仅被他当成了替罪羊在使,而且还兼当了“警报器”。
只要梁家人突然出了事,就说明戴庆孚对于被敲诈勒索这件事很恼火,动了真格,那么佟稳安只要及时收手,不再继续写信敲诈,火也就烧不到他身上去。
相反,要是梁家人一直平安,佟稳安就能一直写信,一直很安全地勒索下去。
事实上,上一世,自己父兄确实以性命充当了“警报器”的作用。在佟稳安成功勒索到第一笔三千块钱后,梁家父兄三人就莫名遇难失踪了,这对于佟稳安来说,相当于“警报器”突然爆了。
可想而知,佟稳安得知之后,肯定是立马就收了手,没有再敲诈第二笔、第三笔。佟稳安、戴庆孚、梁家父子,这三方之间的真相也成了永无人知晓的秘密。
而这一世,是由于梁自强的强行介入,再加上他锦鲤般的命运相助,梁家父子三番五次化险为夷。
“警报器”没能响起,佟稳安误以为戴庆孚没有发起报复与谋害,于是接连又敲诈了八千、两万。
可这些钱,最终也都毁在梁自强的深海越冬养殖场了……
此时,梁自强默默按了按胸口。那里面,已经不是澎湃,而是有两股海浪,在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撕裂开去。
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仿佛要在胸膛撕扯出一道裂谷。
老邱最少救了他两个至亲、至友的命。没有邱冬至,不会有现在还活着的父亲,也不会有现在还活着的邓招财。
恩重如山。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搭救佟稳安于险境,赴汤蹈火也不辞其艰。
然而,上一世自己的父兄、小弟,那可是三条活生生的命,就那样被佟稳安断送。还有自己的一生,也因为那场“海难”而彻底变了形、走了样。
仇深似海。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扒其皮、挫其骨、扬其灰,将佟稳安千刀万剐也难解不共戴天之恨。
恩与仇,山与海,竟然如此矛盾却又剧烈地汇聚于眼前,像一个令人眩晕的死结。
蹲在这儿,他只感到好难……
或许真该把自己撕开成为两个人,才能有一个完整的决定。
他艰难地抬头,像是要透过树枝,向天空高悬的烈日要一个答案。
然而头顶的阳光,如漩涡盘旋,给不到他丝毫指向。
屋内,佟稳安又继续说道:爸,你可能一直都担心这一天到来,可我呢,我一直都在盼这一天到来!”
听到这,梁自强默想了一下。
阮儆承几个月前突然受伤,自然就是邓招财那次不要命地为燕子复仇,没能干掉阮儆承,却给阮儆承留下了一点不算重的小伤。
看来要不是邓招财那次的行动,佟稳安早在几个月前就进城去认爹、给人当儿子了,不会拖到今天。
屋内,佟世柴听儿子说到这,终于出声了,一字一句地提醒道:
“可你别忘了,你不是什么阮儆承的儿子。前几天我就跟你说过了,阮儆承儿子二十五年前刚抱到我手里,没几天就已经死了!你不是他,你是我从长浦镇的村里买回来的,你跟阮儆承半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屋外的梁自强再次意外了一下。他以为佟稳安这么坚决地要跑去城里认爹,有一个因素,是因为他误以为阮儆承真是他爹。
然而现在听佟世柴说,其实早在好几天前,佟世柴就已经透露过这一点了。
眼前佟世柴的一字一句,也算是佐证了范老栓所说半点不假——
佟稳安确实就是老邱要找的儿子。
思绪掠过的瞬间,便见屋子里佟稳安脸上泛起一抹讥诮的神情,哼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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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还等你前几天来告诉我,早在两个月前,我就已经相信了,我的亲爸不是什么阮儆承,是一个叫邱冬至的,在漂木岛上,穷养蚝的!”
梁自强再次愣了一下。穷养蚝的?
佟稳安对邱冬至的称呼,竟然是,穷养蚝的……
邱冬至哪是只会养蚝。他研究、炮制出来的那些鱼胶,如果他愿意当作生财之道的话,钱应该是少不了的吧?
对了,佟稳安两个月前怎么会突然知晓自己是漂木岛老邱的儿子?两个月前,正是老谢开始出来替老邱寻找孩子下落的时间点。这么说,老谢其实还是坚持找到濠六村来了?
果然,屋里佟世柴反问:“你其实是相信了那个姓谢的说的话?”
“那个人是很讨厌,但他说的不像假话。”佟稳安点头,“虽然城里阮儆承是在几个月前就来村里,比姓谢的老头要更早找到我,但我仔细捋了捋,就发现阮儆承可能是找错人了,谢老头说的才可能是事实。”
“那你当时还跟我说,你不想看到这个胡说八道的疯老头!”佟世柴有些惊讶。
“我都跟他说了,我不信,也不可能跟他回什么漂木岛见姓邱的,他还一直缠着不放,干脆还打起地铺在咱们这屋子旁边睡起来了,这不是疯老头是什么!
我亲爹是谁还重要吗?就算谢老头说的全都是真的,我又凭什么要回姓邱的身边去?我还在肚子里,他就一个人跑回沪上去了,现在回头假惺惺来找我,有什么用?!
要是在谢老头来这里之前,没有阮儆承来过,那还可以考虑。穷养蚝的钱不多,但多少也是钱,我是可以回漂木岛去,慢慢跟姓邱的要钱,弄一点算一点,反正多少也可以帮我救一下眼前的急。等到哪天他实在没钱了,再说。
可现在阮儆承都已经把我当成亲生儿子了,随时可能派人来村里接我走,他个疯老头突然冒出来,算什么事!”
(考虑有书友没看前边章节,再注:DNA鉴定技术是1984年由杰弗里斯初步发明,我国要到九零年左右才开始真正把此技术应用到亲子鉴定。因此,1987年民间还没有亲子鉴定。)
“漂木岛养蚝,也就比一般人过得好点,能跟阮儆承比?那点钱放在阮家面前,连根毫毛都算不上!
反正在我眼里,他们俩都是跟我没啥关系的外人。只要脑子没毛病,谁会放着阮儆承不选,去找什么姓邱的?
从几个月前城里来人那天起,我就是阮儆承的儿子了。这一点,不会改变,我也不可能让谁去改变它!”
佟稳安的声音,是那么的不容置疑,就好像他真的是阮儆承的儿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