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职员又特地叮嘱了两句。
这个年代存钱、取钱,是没密码的。事实上,没有计算机,压根也就设不了密码,取钱一是本人到场,二是看存单。
正因此,存单的保管就特别重要。万一存单弄丢,或者损坏,钱怎么取出就会成大问题。
陈香贝特地把两张存单折叠得整整齐齐,然后又掏出身上带着的手帕,用手帕包了好几层,这才放进梁自强里面贴身衣服的口袋里。
红薯重新捡好放进了桶子里,挑起桶子他们准备离开。
这时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自己身后居然排起了队伍,至少有七八个储户正等待办理业务。有几个身上还穿着厂服,工厂名字都印在上面。
现在梁自强算明白了。不是银行冷清,是自己踩对了时间点。
一到午休的点,就有不少工厂的工人赶来银行办理储蓄了,而且眼看着陆陆续续还在不停增多,估计队伍能排出老长来。
好在自己是上午来的,要是赶上中午,排队都能排到他没脾气。
往回走时,梁自强见好不容易媳妇跟着一起来了趟城里,提出陪她进百货商店里瞅瞅,买些要用的东西。反正他腰包中另外还有些备用的零钱。
最主要,百货大楼里面是有衣服卖的,跟镇上裁缝铺做的不太一样,或许没到那么贴身的程度,但花样要多点,款式也相对时兴点。
“前头挑着钱不方便,现在事也办了,进去瞅两眼?”走到百货门前时他拉了拉媳妇。
不料媳妇今天格外有自己的主见,只望了两眼百货商店的大门便反驳道:
“现在身上揣着那么重要的东西,就方便了?还有,儿子在家肯定找我都找急了,指不定哭成啥样了。他可真是摊上个好爹,还有心思去逛商店!”
不是,自己明明好心想给她买衣服的,怎么还被数落了?不过想想媳妇考虑的也不是没道理,今天或许还真不太适合。
“肚子咕噜叫了都,大中午了,饭总得吃完再回吧?”梁自强往街边找饭店。
“那也要快些。咱们饿,儿子在家也饿,光吃米糊糊哪吃得饱,他又不肯多吃两口!咱们吃粉是不是比饭要快些,随便找个地方吃碗米粉就回吧?”媳妇满脑子里全是儿子。
“就对面那家吧!”梁自强对这一片还是很熟的,街对面有家饮食店,饭或者米粉都有。
两人穿过马路,点了米粉很快就端上来了。猪脚粉陈香贝以前去镇上就爱吃,可怀孕后都很少吃了,这次见到店里有,便要了这个。
吃完米粉她是真的一秒都不肯多呆,急着就催他回。两人一放下碗筷,风风火火赶回浅锣湾,开往村里方向。
果然,人还没到屋,已经听到梁景程哭得跟要炸似的。
梁母左一个乖程程,右一个乖程程,却全不济事,梁景程根本不鸟,一声比一声哭得委屈。
“也不晓得哭了多久了!”陈香贝心都快碎了,后面那小段路完全是跑回家去的。
梁自强挑着空桶一到家门前,就见母亲居然也是学了自己当初曾用过的那招,带着梁景程在柴房附近走来走去,试图用公鸡打架转移程程的注意力。
可惜,这次完全失效。
见到消失了整整一上午的娘突然出现在面前,梁景程还来劲了,剧烈地爆发两声,像是在控诉。一边哭,一边着急地朝自己娘划动双臂,跟在空气中划着小船似的。
直到陈香贝连忙从婆婆手里头接过来,他才见好就收,哭声小了,但却一抽一抽的,听得人反倒更加揪心又愧疚。
陈香贝连水都没喝一口,急忙抱着儿子进里屋,喂奶去了。
梁自强很快也进到里屋,打算将存单放进木箱。
“有汗了,你换块手帕再包。”他媳妇一边搂着饿虎下山般的儿子,一边提醒他,“抽屉里就有干净手帕!”
梁自强找到新手帕换上,里里外外几层跟宝贝似的包好了那两份存单。
关于放哪儿又成了个问题。他俩本想放进木箱某件衣服的口袋,不常穿的那种,可想想还是担心哪天一个不注意,就把衣服穿出去了,然后回来时再一洗,整个存单就得泡汤。
最后找到一只铝盒,存单连同手帕一起放进铝盒,然后放在木箱中,至少能够防止污损或者老鼠咬。最重要的是,存单既然放在木箱中了,梁自强的身份证就得另外找地方放,反正就是不能放箱里。
万一家里进贼,光是偷到存单,没那张身份证也取不了钱。但要是两样一起全偷到手,就有点悬了。又没密码,银行职员只要一个疏忽,不仔细对照身份证上的照片,就可能出问题。
当然,相对去年还是稳妥多了。这种薄薄的过塑身份证也是今年才办的,再往前,全国都没有身份证。那时仅凭一张存单,就有可能把钱领走。
转眼进入了十二月,大风大浪的天气明显增多,但好在梁自强的大船抗风能力强,这个月除了在家避风,依然去了三趟越冬渔场,挣到手又有三万还出头一点。
月底梁自强照旧选择了城里人都上班的时间段,去到银行再次存了三万。
这次他特地让陈香贝也把身份证给带上,其中一万五是存在梁自强自己名字下面,另一张存单却是填的陈香贝名字。
钱别全存在自己一个人的名下,这样也算是分散了风险。反正真要用钱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带上身份证过来取就行了。
“我问下,最少存到多少钱一笔,就能有兑奖副券?”存完三万后,梁自强忽又问里边的银行职员。
“五块的存单就能有兑奖联了!”职员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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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给我再存五十,分成十笔存!”梁自强说着已经从腰包里掏出几张大团结来,从中数出了五张,递向柜台内。
“这是干吗?”陈香贝不解地看他。明明存了三万,却又另外再存五十,能有啥意义?
但也就转瞬之间,她会过意来:“你想多摸点奖?”
其实她猜的还并不全对。梁自强的真实想法是,现在前后他已经存了六万,总共是四张存单。要是到摸奖那天,肯定现场人挤人,当众拿出六万块钱的存单来摸奖,太惹眼了。
那四张大额存单,就留在家里,他并不打算参加摸奖。
既然小额同样能够有兑奖联,到时就拿这五元的存单过来参与摸奖好了,一口气就是十张,能连摸十次呐,这不比那六万块钱还强?!
银行职员怔了一怔,很快也明白了他的打算,忍不住笑了一笑,接过他手里的五张大团结。
一会儿,十张五元的存单就办好了,交到了梁自强手里。
这个就没必要小心翼翼放进贴身的里衣口袋中了,梁自强把它塞到腰包里,与媳妇便离开银行往回去了。
“你这脑子,说你笨吧,关键时候又怪顶用的!”路上媳妇夸中带损,脸上却笑意嫣然。
到了1985年的第一天,也就是元旦节,小两口再次去了银行。这次不是存钱,而是摸奖。
四张一万五的大额存单自然没有随身带来,身上只带了十张存单,五元一张。
这个年头除了周日,真正的法定假日全年只有7天,其中元旦就放假一天。
浅锣支行特地选在元旦举行兑奖,就是看在城里储户这一天都能抽出时间来参加。
与平时梁自强存钱刻意选择的时间段不同,这一天,整个浅锣支行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不只屋里,就连门前那段街道都排满了前来兑奖的男男女女。
现场只有简单的一条红布,上面写着“有奖储蓄,火热兑奖”,然而那股热烈劲却洋溢得处处都是。
梁自强还在扫过那几列推推挤挤的人群,陈香贝的目光却全都落在了空地上几样崭新的物件上。
缝纫机、黑白电视机、自行车、录音机各有两台放在那,电冰箱只有一台。当然,最多的还是其他的一些生活小用品。
梁自强侧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媳妇的目光完全就粘在那台缝纫机上,挪都挪不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