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不认识!我哪去过龙跃村?更没见过他!”梁自强凌乱了一下,脑海里不可遏止地,又浮显出小破岛上,那血迹干涸的左胸,以及那张沾满了草叶的脸。
梁自强说的都是实话啊,在登上那个小破岛之前,他确实从来都没见过尤志闯,也没听说过尤志闯这个名字。
要不然,那天在岛上他也不至于压根不认识了。
面对岳父问询的目光,梁自强脑子使劲转呀转,一个说法蹦出来了:
“是这样,前几天不是有个走私犯钻进了深山,然后各村都有村民跑去搜山么?我当时就听到村里有人说,躲进山里的走私犯名叫尤志闯。刚突然听到爸你说这名字,我就惊讶了一下。村里搜山要找的人,该不会就是刘梅她外甥吧?!”
如此一说,倒是完全说得通,算是简单地掩饰过去了。
“嚯原来这样。山上搜的那個,可不就是刘梅外甥嘛!”显然岳父相信了他的说辞,向他透露道,“听说啊,尤志闯是在逃跑时,被他自己的同伙给害掉了。我也是听刘梅儿子讲的。狗咬狗,你说他是有多倒霉蛋!”
梁自强再次意外了一下。
他不知道是刘梅儿子以讹传讹,没太表述清楚,还是事情传下来时就是这样的口径。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解释倒是挺好的。
尤志闯虽不是死于同伙之手,倒也是死于劫匪之手。黑吃黑,说是狗咬狗倒一点不算错。
翁婿两个聊了会,岳母李金菊已经从果园回来了,提了小半篮子的李子。
见梁自强想要早些回鲳旺村去,李金菊便早点开始做起了晚饭。
十几条黄婆鸡,李金菊从中捉了两条,直接当晚饭的菜。另外还有大扇贝,也蒸了一只。
梁自强感觉,自己特意挑过来的鱼和贝,怎么都进了自己肚里……
而且岳母的厨艺还挺不错的。
快要离开花谷村时,梁自强终于硬了硬头皮,向岳父问道:
“哦对了爸,你前头还提到痔疮的事。最近怎么样了,痔疮没再犯吧?”
“最近还好,没犯。我和你妈身体都挺好的,你让香贝别操心,好好养胎准备生娃。等再过些时候我和她娘都去看她!”岳父倒是大大咧咧,回答了他。
来时的黄姑鱼变成了李子,梁自强一路回到鲳旺村。
到家里,陈香贝一眼瞅见他拎着李子:
“怎么带这么多的李子回来了?让妈留在家里卖点钱也好啊。我现在都不太吃酸的了……”
话还未说完呢,一道人影就蹿上来,把篮子接过去了:
“二嫂给我!你不吃酸的,现在我喜欢吃酸的!”
梁母吓了一跳,连忙在旁纠正道:
“死丫头,话不是这么讲的!伱从小一直都喜欢吃酸的,可不要在外面说什么,你最近喜欢吃酸的!”
“不都一样吗?”荔枝实在分辨不出有啥区别。她觉得也不重要,已经拿起两只李子,脆脆地啃上了。
回到屋里,小两口单独在一起了,梁自强看了看媳妇,问她:
“两个消息,你是想先听痔疮,还是想先听有痔疮?”
陈香贝黑眼睛眨呀眨,半天:“你在说什么?”
“先说你爸的事吧,爸最近挺好的,痔疮也没再犯。”
“那就好,去年有段时间看他一坐凳子上就叫痛。”陈香贝稍感欣慰,“不对呀,这不一个消息么,哪来两个消息?”
“尤志闯你知道啵?”他问。
“尤志闯是谁?”媳妇皱眉仔细想也想不起。
“就是刘梅她外甥,龙跃村的。”
“原来是他呀!我哪知道他名字,我二婶一来我家,我就躲开了,都不想听她说话,她也没跟我提过那名字。”媳妇奇怪地看向他,“怎么突然提这个人?说实话他长啥样我都不知道。说是从我家门前经过了几次,可我哪注意?都没正眼瞧过一眼!”
“那你正眼都瞧啥去了?”梁自强有些乐。
“瞧臭狗屎,瞧傻瓜蛋!”媳妇飞快地剜他一眼,“心里装了个蠢货,还瞅别的谁干啥?”
“媳妇你行呀,”梁自强坐在那里两条腿晃了起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怪会说情话!”
被人骂成臭狗屎、蠢货的某人,甘之如饴,乐得跟个傻子似的。地心引力但凡是减少半分,他都能飞起来。
“刘梅把他介绍给你们村一个叫什么雪花的姑娘了,雪花肚子大了,他又不娶。最近抓走私,各村不都在参与搜山么,搜的就是这个尤志闯。刚听你爸说,尤志闯在逃跑中被同伙干掉了!”
“干掉了,你是说……人没了?”陈香贝错愕了一下,可怜起雪花来,“雪花也是傻,也不先去打听清楚一下,一个跑走私的,糊里糊涂就跟他……可真是害苦雪花了!”
转而又有点痛恨道:“害了雪花又不肯娶,就冲这点,这个人死了也是活该!”
其实梁自强此刻心里感慨的是,要是当初陈香贝态度不坚决一点,亦或她父母犹豫摇摆的话,雪花的痛苦遭遇,很可能就是落在陈香贝身上了……
下午趁着还有不少的时间,梁自强与媳妇聊了一会花谷村的事,便挑上桶子,去村东的虾塘了。
顺便叫了声父亲,又去老房那边叫上了大哥。
父子仨像往常那样,从那几十亩废地里,捞起一些丰年虫,打算投喂到亲虾池中去。
丰年虫繁殖还挺稳定,速度也不慢。他们最近一直在捞,丰年虫却并没有肉眼可见地迅速减少,显然是一边取用,一边在繁殖、补充。
来到亲虾池,梁自强捞起两只亲虾看了眼,突然双眼大了一圈。
“抱卵了!亲虾开始抱卵了!”
看见亲虾的腹部位置暗黄色的物质,梁自强不禁大喜,叫道。
“真抱卵了吗?”
父亲跟大哥也捞起自己那口亲虾池中的亲虾,顿时就确认了,也高兴起来。
梁自强又接连捞了其他的几只亲虾,确认,已经有一半以上的亲虾都已经开始抱卵了!
确认后,把亲虾重新放回了小池中。
这无数虾卵的孵化,大概还要一个月;彻底离开母体,则得等到五十多天之后。
到时,梁自强再用专门的方法,收集好虾卵,另放一个小池中养成虾苗就行了。
现在已经开始抱卵,虾苗的事算是正式有着落了。
一如往常地投喂了丰年虫后,挑着桶子准备回家。
路上,却是碰见了钟永瑞。后者叫住他:
“阿强,镇里打电话过来了,通知你和李亮几个,明天去趟派出所,说是有关偷鱼贼的事!”
钟永瑞就站在路边,一副神情严肃的样子,向他正式通报了镇里的通知,然后脸就松下来了,笑着很好奇地问:
“你们几个又抓到偷鱼贼了?这次是哪个村的贼?”
钟永瑞一脸的八卦,梁自强心里却是暗自涌出一阵激动来。
“偷鱼贼”只是公安们与梁自强他们约好的一个表面说法而已。
说是让他们去处理偷鱼贼的事,实际上,就是通知他们几个去领取那两笔丰厚的悬赏金了!
面对钟永瑞的打听,梁自强笑了笑:
“瑞叔,我也不知道那几个贼是哪个村的,反正有一点,这次肯定不是咱们鲳旺村的贼!”
钟永瑞只好收起了打探的心:
“不是咱们的村就好,明早你叫上李亮他们,早些去镇里吧,别耽误了!”
钟永瑞又同梁父寒暄了两句,就走开了。
晚上,梁自强便去了李亮、邓招财家,悄悄同他们说了下,明天别出海了,去领取那两笔悬赏金。
邓招财反应有点大,直拍桌子道:“还出啥海,出海才几块的工钱?这可是好几百!”
说得也没错。邓招财出海确实就拿点工钱而已。海底窜虽然每过几天也有收入,但也不是每次都那么稳定。
梁自强连忙制止他:“你能不能小点声?怕村里都不知道是不是?”
邓招财这才赶紧压低了声音:
“放心我在外头半个字都不提的。这不是在自家么,就我娘,她还在屋里头,睡着了!”
“反正咱们是去镇里配合偷鱼贼的事,没事不要到处张嘴就说!”梁自强宁愿啰嗦,多叮嘱一声。
第二天早上朱天鹏也过来了。他本是打算帮着梁自强一同出海的,结果自然就被拉上,一同去镇里领钱了。
四人再次到了派出所。本以为是到了这,直接领钱就可以了。过来才知道,不是由所里的人发给他们,是市里转到县里,然后县里专门派了人带钱过来,暂时人还没到。
他们稍等一会,门外有吉普车的声音。
车上下来一个人,推门进来,梁自强他们一看,都认识。这不刘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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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力没有马上聊正事,而是先去了派出所安排好的一个房间。
梁自强四人,以及龚所、老徐也都来到了房间。
门关好后,刘力才向梁自强他们伸出手来,还看了梁自强一眼,嗬嗬几声:
“别躲!这次我洗过手的!”
他还记得上次那事呐!
上次是因为刘力双手刚清理过尤志闯的面部,梁自强当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刘力也连忙收回了手。
这次,自然是伸出手来,同刘力狠狠握了一把。
李亮三人也都先后同刘力握了手。
刘力感慨道:
“这次我代表公安机关,正式对你们临危不惧、勇斗歹徒进行表彰。虽然这个表彰,尊重到你们本人的意愿,不对外大范围公开,但我们仍对这种事迹表示……”
刘力正说得语调激昂呢,然后就听邓招财的声音响了起来:
“刘公安,除了口头表彰,钱应该今天也带来了吧?”
刘力:“……”
原本组织得很流畅的表彰辞,被他这么一搅,刘力都不知怎么往下接了。
于是,直接被邓招财给按了跳跃键,由软表彰,进入了扎扎实实的硬表彰环节。
刘力从挎包中拿出两沓钱来。
“这沓厚的,是那笔通缉劫匪的奖励金,正好一千整,你们点一下。另外这沓薄的,是你们找到走私犯尤志闯的下落,并报告公安,奖励金是两百,都一起点个数!”
“这有什么好点的,你们发给的钱,还有什么不放心!”梁自强连忙回答刘力。
刚回答完,就听见旁边有声音,“一十,二十,三十……”
邓招财已经趴在桌上,认认真真地点起数来了!
梁自强听着,当场就捏了一把汗!
不是因为当面点钱而尴尬。他没记错的话,邓招财这货读书时数学那水平烂得跟狗屎似的。梁自强高度怀疑,这货点着点着,就会数岔了数目,然后就金额问题跟刘力在这屋子里大吵起来。
那就精彩到大开眼界了!
李亮似乎也同样地意识到这个隐患,当即把邓招财给推到一边,亲自上手,趴在哪数了起来……
梁自强再次捏了一把汗。
李亮的数学水平也不比邓招财高到哪去呀。两个不同类型的狗屎而已……
好在,这次李亮点钱并未出什么差错,点完后连忙点头道:
“这边一千,这边两百,一张不差!”
梁自强松了口气,刘力也松了口气。
就在这屋子里,当着刘力他们的面,李亮他们立马就分起了钱来。
两笔奖励金,总共是一千二百。四个人,刚好每人三百。
邓招财拿起分到手的那三百,双眼一眨不眨,一边点着口水,一边又数了起来。
屋子里一片的点钞声。
刘力和龚所他们看着,都迷糊了。就这么四个人,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有勇有谋、击败凶徒的……
还好没有大面积宣扬出去。这就算宣扬出去,群众们瞅着这四个人,也不像能斗倒歹徒的智商呀……
这绝对不是什么有勇有谋。
乃是有勇有勇……
钱数完了,各自三百揣在口袋里。这么一折腾,时间都到中饭的时间点了。
龚所和老徐问他们:
“到饭点了,要不吃一个派出所的饭再走?”
李亮他们对这个还是很讲究的,慌忙摆手:“派出所的饭就不吃了,真不吃了!”
梁自强当然就更忌讳这个了。
四个人一溜烟就走出派出所大门,跑了。
老徐他们这才明白,原来喊他们吃饭,比下逐客令还起作用呐?
走在路上,邓招财又开始计算起来了:
“等等我算算,三个劫匪加起来大概多少斤?四百多斤?四百多斤,到手总共一千二百,也就是每斤三块钱。握草握草,这是什么鱼的价钱?比青石斑都要贵一点,这是三个斑石鲷啊!”
梁自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这怎么还换算上了,什么时候匪徒论斤算了……
“你醒醒,一千二不是三个劫匪,是四个。你漏掉一个走私的!”李亮当头棒喝,提醒道。
“哦对对,那我重新理理,大概等于牛屎鲷的价格?”
邓招财又算上了。动用他脑子里那点可怜且残缺的数学知识,算得好辛苦。
路上朱天鹏也感叹了一句:
“说实话,第一笔钱是我们该得的没错,人确实是咱们击毙的。可另外那两百,真跟咱们没啥关系啊,我们都没攻击过他半下……”
梁自强神秘地笑了笑:“领都领了。听我的没错,那两百,咱们也领得问心无愧!”
谁说没有攻击过?
梁自强犹记得,去年在花谷村,岳父家里,他这样怒怼刘梅:
“你那好外甥可大不一样,要是不收手的话,花生米都有得吃!”
可不,这就真吃上了花生米,直接都吃到胸口去了。
这算不算一种攻击?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去年话说得重了,把人给说死了呀!
劫匪是他们用螃蟹击毙的,那么,尤志闯则是他用语言击毙的。
没错,就是这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