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长龙般的队伍,匆匆行军,如山如海的士卒,脸上只剩下麻木,这些日子,他们除了急行军,还是急行军。
就连干粮,都只能在行军的路上吃。
刚开始还有人惶恐不安,担心刘武的大军不知何时会追上来。
但跑着跑着也就习惯了,不说子孝将军领两万兵在后面阻拦刘武,即便刘武追上来又如何?
无非是打上一场,胜负还尚未可知……
辚辚辚~
插着曹字大纛的车辇,被护在中军,一路疾行颠簸。
车夫一脸倦容,强打着精神赶车。
车辇华盖下的曹孟德,半睡半醒……
他同样困倦的厉害,可他一点也不敢睡,上一次让他如此担惊受怕的时候,还是在官渡。
彼时袁绍大军十数万,自己可战之兵不过两三万,袁本初以泰山压顶之势朝自己压来,自己几乎是夜夜难眠。
如今,
拜那刘子烈所赐,自己算是又重新忆起了官渡之战时的滋味。
刘子烈……
此时,斥候尚不曾传来刘子烈追兵的消息,想来子孝领着那两万兵,还在与刘子烈激战。
曹操心头稍稍一松,但愿子孝能多拦刘武那厮片刻……
唏律律~
“吁~”
车辇猛地停了下来,曹操瞬间惊醒,浑身耸立:“怎么回事?可是刘子烈杀……”
“丞相!”
“仲德?”
程昱深吸口气,在车辇外冲着曹操拱手:“丞相,函谷关……到了!”
函谷关?
到函谷关了!
轰~
曹操猛地从辇上站起,他抬头望去……
此刻大日西落,赤红的晚霞照彻天际,也洒在了前方的一座宏伟雄关上!
城头关楣上,“函谷关”三个古篆大字,被夕阳照的熠熠生辉……
函谷关,
果然到了函谷关。
“函谷关!我们到函谷关了!”
“据函谷而守,我等再不惧刘武追击矣。”
“总算是安稳了……”
曹军士卒们的欢呼声,响彻曹操耳畔,他们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他们也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哗啦~
曹操跌坐在辇上,浑身力气几乎散尽。
“丞相!”
“无碍,孤无碍。”
曹孟德这些天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下来。
这些天,他所经历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离奇……
眼看着自己就要拿下潼关,拿下关中了,结果刘武忽然从潼关现身,甚至连韩遂也不知何时降了刘武那厮。
本来到手的果子,被刘武给摘了。
自己稀里糊涂的一路逃亡,于禁、张辽,曹仁……
这些心腹大将,此刻一个个生死未知,甚至这一路上,自己的生死存亡也尚在两可之间……
天幸,如今这一切终于到头了。
这近五百里的崤函古道,终于走完了。
曹操心头五味杂陈,
自己终于赶在刘武的追兵之前,撤至这座千古雄关前。
“丞相……”程昱进言:“眼下天色不早,军士们疲惫已极,还是速速进关为好。”
曹孟德点头:“传孤军令,全军入关!”
嘎吱~
在夕阳彻底落山之前,函谷关的大门,终于大开。
曹孟德的华盖车辇,率先入了关城。
“入关!快入关!”
“天老爷!可算是入函谷关了!”
“到头了,终于到头了……”
“都特娘别挤!魏王有令,各军各部依次第进关,有敢纷乱不依军令者,斩!!”
随着曹孟德军令自函谷关内传出,原本在关门处挤成一团的曹军,终于开始有序进城。
当最后一名士卒进城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城头上也亮起了火把,当值的兵士四下巡视。
忽然,
有士卒耳朵动了动:“什么声音?”
轰隆隆~
函谷关外,忽然传了异动,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大,关外远处也亮起了火光。
一处,两处,
星星点点,越来越多,似是一条火龙,将函谷关外的照的灯火通明。
四杆大旗,上书“周”、“太史”、“吕”、“丁”。
这是江东四将的旗号,是吴楚联军!
城头上的曹军,脸色唰的雪白:“刘刘,刘武……刘武的大军杀来了!!”
……
城内,守关将军府邸。
大堂内,
肉食果蔬,美酒佳肴齐备。
曹军脱得险境,谋臣武将正觥筹交错,为自家魏王压惊。
“魏王一路奔劳,请饮此酒洗尘。”
“以此酒,为魏王寿。”
“魏王请……”
一众文臣武将,纷纷举盏,向曹操敬酒。
曹孟德端着这碗酒,满脸苦笑,咽不下去:“此番征关中,损失惨重,却未得寸土,甚至被刘武、韩遂,联手戏耍,此酒……孤实在饮不下。”
“况且……”曹操神色黯淡:“于文则、张文远,子孝三人消息尚未归来,孤又如何有心思宴饮。”
话音落下,满堂文武俱是垂首低头,放下手中酒盏。
“报!”
正在此时,守城士卒慌忙闯入堂内:“关外,关外,忽然出现江东四将旗号,吴楚联军,已杀至函谷关外!”“什么?刘武大军杀来了?!”满堂文武无不脸色剧变。
这刘子烈,好快的手脚。
哐当~
众人慌忙往堂内上首看去……
曹丞相手中酒盏坠地,脸色煞白:“刘武大军杀来了,那子孝他,子孝他……”
……
夜色深沉,函谷关内,驻扎曹军的大营一片寂静。
须臾,
营内嘈杂声骤起,人喊马嘶,一片混乱。
“刘子烈杀来了?!”
“这,这岂不是说,子孝将军的两万军也……”
“文则将军两万军,文远将军的三万军渭南一战,还剩五千,那五千人也没挡住刘武,再加上如今子孝将军的两万人,如今……我军麾下兵马,还能挡得住刘子烈么?”
“我等尚有函谷雄关,定然能挡住刘子烈。”
“那刘子烈用兵向来出人意料,难以琢磨,只怕这函谷关……”
这一晚,
整个曹军大营,
整个函谷关,
上至曹操,文武诸将,下至普通士卒,彻夜未眠……
……
浩浩大日,冲破了东方的鱼肚白。
整个函谷关,被朝阳染成了璀璨赤金。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响彻函谷关外。
呼~
旌旗招展,汇聚如云。
密密麻麻的士卒,列阵关外,身上的甲胄和锋利的刀刃,映射着天上的金光,似万点金鳞,耀人眼目。
函谷关城头,曹操脸色阴沉的望着城外的王旗大纛……
这杆“楚”字大纛,清晨刚刚赶至函谷关外,此刻正沐浴着大日朝阳,俯瞰四方。
呜~
号角韵律忽变,楚王大纛缓缓前移,直至移至城下。
大纛下,
刘武策马而立,望向城头的曹孟德:“魏王,昨夜安眠否?”
安眠?
昨夜城中,只怕无一人敢眠。
曹孟德顶着黑眼圈,胸口一阵起伏,随即又生生给压了下去,他冷冷开口:“刘子烈,孤已入函谷关,手中更有十万大军!”
“若孤是你,便老老实实领兵退去,免得在这函谷关下,撞得头破血流,颜面大失。”
刘武淡淡一笑:“魏王手中还有多少军队,想来魏王自己是清楚的,至于颜面大失……”
“魏王向来以汉室忠臣,能臣自居,又曾以匡扶周室的周公自比,只是此番你先取关中不成,又于潼关一路败退……”
“如今孤若再攻下函谷关,直趋洛阳,却不知魏王还有何颜面在世上立足?”
“大汉能臣,汉室周公,果如是乎?”
刘子烈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
曹丞相那张老脸,已经红的发紫……
若真如他所言,下函谷,趋洛阳,自己就真的只能奉天子移驾邺城,将半生心血付诸东流,到时候别说什么周公,恐怕欲为一地诸侯,尚不得安稳。
曹操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冷笑连连:“刘子烈,休要与孤辩口舌之争,孤就在这函谷关内……”
“汝是有胆,只管来攻便是!”
“孤却要看看,是汝的头硬,还是这函谷关的城墙硬!”
刘武赞同的点点头:“魏王所言甚是,口舌之争,着实无益……带上来。”
他轻轻一挥手。
当即两道人影,被五花大绑捆到了城下。
城头上,曹军文武望着那两人,一片哗然:
“子孝将军?那是子孝将军!”
“还有于文则!”
“唉,两位将军若只是败了,也就罢了,如今却未刘子烈所擒,这……”
“两位将军俱是将才,万幸活了下来……”
曹军文武虽然震动,但又都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两人活着,总有办法弄回来,无非是何刘子烈讨价还价罢了。
曹操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这两人身上。
他只是紧紧盯着刘武,声音微微颤抖:“刘子烈,张文远何在?”
刘武:“战场相争,刀枪无眼……他死了。”
张辽死了!
曹操眼前一阵发黑,身子往后一晃。
“魏王!”
“丞相!”
文臣武将,慌忙上前扶住曹操。
曹操满脸苦涩:“文远,孤的文远……”
张辽虽是白门楼降将,但却是五子良将中,曹操极为器重的将领。
在狼山之战中,他临阵斩杀乌桓单于蹋顿,威震北疆,为曹操平定北方立下汗马功劳。
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张辽更是曾率领800名敢死士,大败孙权十万大军。
不仅如此,张辽于守卫合肥之战中,指挥李典、乐进两人,多次击败孙权大军,更差点生擒活捉孙仲谋,令江东诸将栗然。
而且张辽以降将之身,能在曹操生前官居征东将军,仅在于禁和乐进之下而在徐晃和张郃之上,甚是罕见。
若非曹操极其欣赏,张辽绝不可能到这种地步……
极度的悲伤,迅速被曹操压下。
张辽已死,但于禁、曹仁,绝不能再出事。
“刘子烈……”曹操冷冷的望着刘武,也不废话:“你要如何才能放归文则和子孝?”
刘武神色平静:“请魏王,让汉相之位于诸葛孔明,若允,孤即放曹仁、于禁……”
“若不允……”
“孤麾下大军,今日必下函谷关!!”
今天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