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襄樊溯汉江而上,可抵汉中,向北溯白河至南阳,可通中原,所谓襄樊乃中原门户,绝非妄言。
可眼下,
驻在樊城中的曹军,正低着头,空着手,乌泱泱的向荆州战船涌去……
“不要挤,不要挤!”
“都特娘老实点,一个个上船!”
“再敢不安稳,都给乃公滚回水里泡着!”
“前面的船俘虏都装满了,让后面的大船都过来,快……”
在荆南士卒的呵斥声中,樊城的俘虏装了一船又一船。
襄阳还好,毕竟地势高没被淹,有的是地方安置曹军俘虏。
可樊城整座城都泡在了水里,偌大的一座坚城眼下就剩下一圈墙头还能站人,剩下的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荆州水师只能先派大船,将樊城的俘虏先接到襄阳那边安置。
呼!~
有大风自汉水拂起,
浩浩荡荡,
愈吹愈烈,
从汉水两岸呼啸而过……
樊城与襄阳城头之上,两杆大旗,颓然坠城,又在大风中挣扎着被吹落汉水,顺着滔滔大江东流去。
哗啦啦!~
两杆“刘”字大纛分别自襄阳、樊城城头上缓缓升起,恣意飞扬,向汉水两岸宣告着襄樊大地,换了新的主人。
汉水水面,
一艘载满荆州士卒的大船上,曹仁望着那南北两岸几乎同时升起的“刘”字大纛,眼眶泛红。
从今天起,这襄樊重地,中原门户,便归属刘子烈了。
“襄樊失守,致使中原门户大开,我,我……我实有负于丞相也!”曹仁心头一酸,竟掩面而泣。
曹丞相麾下信重的大将何其多也,可他却偏偏选重自己来驻守襄阳,这是对自己何等的信重。
可这才多少时日?
樊城丢了,襄阳也丢了,自己甚至第三次成了刘子烈的俘虏,想他曹子孝日后又有何面目再见曹丞相?
曹仁身后,于禁、满宠、吕常三人俱是默然垂首……
襄樊乃是大城,又有六万大军,又有四位大将领兵,只是据城而守,甚至连出城野战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襄樊还是丢了。
刘子烈甚至从头到尾只出兵战了一场,就轻松至极的拿下了襄阳、樊城!
耻辱!
这又岂是曹子孝一人之耻?这是所有襄阳将士的耻辱!
刘子烈……
这三个字犹如烧红的烙铁一般,深深的烙在了这几人的心中。
想着襄樊之战从头到尾的经过,
想着刘武借天地之威,水淹樊城的奇谋,
于禁唯有一声叹息:“此人,当真有鬼神不测之能……”
汉水江心,
帅船坐舰之上,“刘”字战旗烈烈飞扬。
魏延正在向刘武禀报襄樊情况:“如今襄阳、樊城,已尽为我军所控……”
“樊城大水尚未退去,所有樊城俘虏士卒已尽数转到襄阳,与襄阳士卒分隔看押,共得俘虏五万!”
“俘裨将、校尉无数,曹仁、于禁、满宠、吕常四人都有重兵看守,万无一失。”
五万士卒!
生擒曹仁、于禁、满宠、吕常!
咕咚!~
旁听的凤雏先生,狠狠灌了一大口美酒,强行压制激动的情绪:“子烈,襄樊这一网下去,咱们可捞着了不少大鱼!”
“这四将,俱是曹操麾下的得力方面大将,个个都能镇守一方。”
“如今被子烈你一网成擒,只怕那位曹丞相得知后,嘿嘿……”
庞统满脸幸灾乐祸:“他又得犯头风之疾咯!”
刘武:“曹孟德头疼之事,自有曹孟德头疼……”
“眼下最要紧的是控制好这数万俘虏,此事便劳烦老师了。”
凤雏肃然:“子烈尽管放心。”
刘武点头,他缓缓转向汉水下游方向:“襄樊虽平,但那曹孟德留下的手尾,我等却尚未除尽……”
……
“杀!”
“弓弩手!放箭!放箭!!”
“特奶奶的,以为有几艘船就是水师了?笑话!”
“弟兄们,让这帮旱鸭子见识见识,啥叫水师!”
距樊城三十多里某处汪洋,喊杀之声响彻。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箭雨,从荆州战船上,轰然射向对面的曹军战船。
“啊!”
曹军战船上,大批士卒如一茬茬的稗草般倒下。
粘稠滚烫的鲜血,从插着雕翎箭的伤口处潺潺淌出,在甲板上弥漫开来。
越来越凉的尸体堆里,偶尔传来几声无力的哀嚎,但很快就被更大的喊杀、斥骂声淹没……
“反击!反击!”
“射回去!快射回去!!”
“你们这帮弓弩手,都特么是木头桩子么?!”
曹军的弓弩手想要反击,奈何对面的战船实在是太灵活了。
哗!~
江涛翻涌之间,对面的荆州战船,以不符合其体型的灵活微微一侧……
笃笃笃!~
曹军大部分的箭矢都射在了船舷上,剩下的全射进了水中,船上的荆南士卒几乎一箭未中!
“躲过去了,又躲过去了!”
“这帮水贼,真特娘滑溜!”
曹军战船上骂声一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对面的荆州水师,实在是太过于灵活,不但进攻时忽远忽近,甚至总是能在毫厘之间,调转船头,让曹军战船的攻击一次次落空。
这帮荆南士卒哪里像是在水上作战,就算是在陆上厮杀,恐怕都没这么稳当灵活!
数艘荆州大船,猛地撞向了曹军的战船。
轰隆!~
荆州战船船大力沉,这一撞,当即把那几艘曹军战船撞得摇摇晃晃,船上的曹军士卒们撞得跌倒在甲板上。
荆南士卒却如履平地,手中箭雨不停!
嗖嗖嗖!~
一波箭雨,直接压制的对方趴在甲板上,不敢起身抬头。
“杀!”
“这帮狗崽子们不中用了!”
荆南士卒们喊杀声震天,接舷跃上曹军战船。
噗嗤!~
铛铛……噗嗤!~
“杀!杀回去!”
“起来,快爬起……呃!”
“赶下去!把他们赶下船去!”
闪着寒光的利刃,刺进了曹军的咽喉肚腹。
寒锋扫过,数颗曹军头颅干脆利落的在地上乱滚。
戈矛齐上,仿若一片杀气腾腾的密林,往船上曹军士卒最密集的地方迫区!
这几艘战船上的曹军还想抵抗,奈何敌方的水战经验太丰富了。
刚才那一撞,撞得他们人仰马翻,他们还有大半人没爬起来,荆州水军的刀剑就已经劈过来了。
曹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荆州水军在自家船上,肆意杀戮,任意横行。
那几艘战船,不过片刻时间就被扯掉了“曹”字战旗,直接调转船头,加入攻杀曹军战船的队伍中。
这一幕,被徐晃亲眼见证。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怒火冲天的挥舞着长剑:“顶上去!顶上去!”
“诸船敢有后退者,斩!”
“斩!”
徐晃高声嘶吼,咬牙切齿……
西陵之战后,所有历经那一战的曹军将领无不四下传扬着刘武的强大。
提及刘子烈,曹军诸将无不敬畏忌惮。
唯有未曾参加西陵之战的五子良将,对刘子烈战意熊熊。
徐晃亦不例外,他本以为这次能与刘武酣畅淋漓的对上一阵,没想到眼下居然连刘武麾下一将对付不了?
他还有什么资格与刘子烈交手?
“将军,这么打下去,我们的消耗太大了!”副将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荆州水师的船太大了,而且水师作战经验丰富,在水上如履平地。”
“我们的人,根本不是荆州水师的对手,上次赤壁之战就是……”
徐晃勃然色变:“住口!”
“甘兴霸水师虽众,但本将看得清楚明白,船上所载士卒稀少,不过数千众而已……”
“此獠不过仰仗水师之利,又有何惧哉?“
“再敢乱我军心,斩!”
咚咚咚!~
战鼓隆隆之声大作,曹军战船竭力向前。
但每向前分毫,对方的楼船战舰总是能从四面八方围来,逼得曹军不得不退回来。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曹军战船退的越来越快。
眼看着,竟隐隐有些不支!
奈何徐晃已经杀红了眼:“压过去!再压过去!”
“不准退!再攻!再攻!!”
曹军的长处本来就不在水上,这么打下去,必然要吃大亏。
一旁的副将,已经急的额头渗汗,可他偏偏又不敢开口,徐晃将军说的清楚,自己再敢开口,脑袋就保不住了!
可若是再这么耗下去……
副将急躁的扭头,视线中忽然闯入大片的阴影。
他愣住了,那是……
“将军!刘,刘子烈杀来了!那是刘子烈的水师主力!”副将惶恐的喊声,惊得徐晃骤然转身。
他放眼望去,全是战船!
密密麻麻的帆樯,遮天蔽日。
舳舻千里,不见首尾,为首一座庞大的楼船,犹如大江中的巨兽起伏,睥睨四方。
那杆“刘”字大纛,在大风中呼啸飞扬,俯视汉水两岸!
副将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刘,刘武!这荆州水师中敢用【刘】字大纛的唯有刘武,那定然是刘子烈的座船……”
“一旦甘兴霸与刘子烈两路水师前后夹击,我等只怕想脱身都难呐!”
“公明将军,快退吧!”
退?
对面只有数千人,难道要自己当着刘子烈的面,以两万之众退避他麾下将领的数千士卒吗?
荒唐!
徐晃面如寒冰:“如今襄樊战局不明,本将奉丞相军令,支援襄樊。”
“如今我援军尚未至襄樊城下,只是遇上敌军区区数千人,便要仓惶后退?如此,岂不为天下人笑?”
“误了襄樊大事,你让我如何向丞相解释?”
副将张了张嘴:“可这刘子烈水师……”
徐晃直接打断了副将的话:“无碍!想来眼下襄阳、樊城还在坚守,前方也不过只有数千敌军而已。”
“我等抢在刘子烈大军杀至之前,冲破甘兴霸数千之众,直奔襄樊,再与曹仁、于禁、吕常等人合八万大军,到时候,呵呵……”
“该跑的,就是他刘子烈了!”
徐公明谋算的很稳妥,但那副将望着徐晃身后,忽然瞪直了眼睛:“江,江,是江东……”
江东?
徐晃一愣:“什么江东?”
“是江东水师!”副将神色极为惊恐,终于哆嗦着把话说完了:“江东水师杀来了!!”
话音未落,徐晃脸色已经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戏耍主将,伱当真以为本将不敢行军法么?”
副将都快把哭腔带出来了,他颤颤巍巍的指向徐晃身后:“是江东水师,当真是江东水师!”
徐晃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慌忙再次转身。
徐晃的视线中,依旧是甘宁的荆州水师战船,可在甘宁战船之后……
又一支不下于刘武水师主力的船队,浩浩荡荡向曹军战船所在方向压来!
呼!~
船帆鼓荡,汇聚如云。
舟师所过之处,犹如蛟龙辟水分波,声威赫赫!
冲在最前方的庞大战船上,那两杆“江东”、“孙”字大旗,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竟,竟真是江东水师?!
徐晃心头一片冰冷:“孙仲谋,果然是孙仲谋来了。”
荆州水师与江东水师前后夹击,大军合围,他这区区两万兵,还不得被他们吃干抹净?
可,可江东如何又会和刘武再次联手?
之前刘武打荆南的时候,孙权还想背刺刘武,这如何转眼之间,两家又结了联盟?这……
不好!
合肥!!
徐晃猛地一个激灵,他忽然反应过来,现在两家因为什么结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两家一旦联手,合肥必然不会安宁。
若刘武与江东出合肥,取淮南地,荆州、江东水师联手,顺淮水而入中原……
合肥危矣!
许昌危矣!!
“撤兵!快撤兵!”徐晃的脸色白了,眼下襄樊之事已经不是最要紧的事情了。
他必须赶紧回许昌,赶紧去见丞相!
“撤!”
“快撤!”
徐晃的帅船上,传令兵疯狂的打着旗语。
正在与荆州水师交战的战船,无不长松了一口气,水战实在非北军所长,更关键的是,荆州水师主力,已然要和江东水师联手合围了:
“公明将军有令,大军后撤!”
“调头!战船调头!”
“快!必须赶在两支水师合围之前,撤出去。”
“先压住对面,不要让他们过来!”
曹军战船还在手忙脚乱的调头,徐晃的战船已然鼓足风帆,好似离弦之箭,朝着岸边非飞速离去。
“江东水师”,挂着“孙”字战旗的楼船上。
孙权望着飞速撤退的徐晃战船,脱口而出:“不好!徐公明要跑!”
这位江东之主,刚生擒了满宠,又骗开了襄阳城,正满心想着再擒曹操麾下一员大将,也好让刘武送自己回江东时,多些兵马……
却没想到这徐晃枉为五子良将,居然不战而逃?
“不妨……”刘武摇头,他没有乘那艘挂着“刘”字大纛的座船,反倒是和孙仲谋共乘一船:“徐晃跑了无所谓,留下他那两万兵就够了。”
眼下刘武手上虽然不缺兵,但真正能征善战的老卒还是太少,如曹仁、于禁、徐晃手下的这等善战老卒,自然是多多益善。
哗啦!~
砰~
舟楫之声,在汉水上响彻不歇,终于在江边靠岸。
“快!上岸!”
百余名亲卫急匆匆的护着徐晃上岸,正要往前跑,副将却一把拉住了徐晃的胳膊:“将军,咱们的两万兵……”
两万兵怎么了?
徐晃愕然回头望去,霎时脸色难看。
只见两支浩荡水师,已然一前一后,将剩下的曹军舟船并两万士卒,死死围在江上,两万曹军已然是出不来了。
徐晃心头除了愤恨,竟然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庆幸,幸好自己跑的快,否则,说不得自己也得被困在里面。
副将眼下六神无主:“公明将军,我等此刻还是回去救援……”
“糊涂!”徐晃直接对副将破口大骂:“我等眼前不过一艘船,能济得甚事?把自己送回去给他们当俘虏么?!”
“更要紧的是,如今【江东水师】与【荆州水师】联手了!这两家水师联手,莫说两万兵,就是再来十万兵!二十万兵!在这水面上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副将硬着头皮开口:“我等当真要丢下这两万兵,空手回去见丞相么?”
丢下两万兵,空手回去见丞相……
徐晃犹豫了。
襄樊不曾救援,宛城的两万兵也丢了,他以何面目去见丞相?
况且,
曹营诸将俱言刘子烈狡诈,自己刚才见那甘兴霸舟船虽众,却也不过几千人而已,安知这两支舟师不是虚张声势?
若当真是虚张声势,自己此刻跑了,岂不成了笑话?
徐晃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他下意识的转头望去……
恰在此时,
江波浩荡,数艘大船向着岸边围了过来。
徐晃的看的清楚明白,为首的楼船上,一人高站甲板。
碧眼紫髯,面像奇异,正是江东吴侯,孙权。
果然是孙仲谋,这必是江东水师无疑!
“快走!”徐晃心头最后的疑虑彻底散尽,他毫不犹豫的带着亲卫向前狂奔。
孙仲谋来了,刘武定然也在。
曹营众将对他无不敬畏交加,却不知到底是何等风采。
徐晃忍不住再次回头,
只见孙权身侧,不知何时又站定一人。
那人身披大氅,年纪甚轻,双眸璀璨摄人心魄,英武逼人!
眼下能有资格与江东吴侯并立的年轻人,除了刘子烈,还能有谁?
此人生擒丞相,
两捉曹子孝,
割江北!
占荆南!
纵横捭阖,又与江东联手……
纵然与刘武处于敌对势力的徐晃,此刻也忍不住自语:“不愧是刘子烈,真英雄也!”
赞叹归赞叹,徐晃的脚步却是越跑越快。
前方不远处,有曹军上船之前就备好的马匹。
徐晃翻身上马。
唏律律!~
马匹原地调头,徐晃无意间第三次看向船头,只一眼……
轰!~
一霎时,徐晃如遭雷亟,整个人都傻了。
孙权、刘武身侧,再次多出了几个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吕常!
满宠!
于禁!
曹仁!!
没错,正是曹仁曹子孝当面!
刘武等人在襄阳整顿好后,领全部舟师来援甘宁,路过樊城时候,刘武没有看到那道孤傲的身影,还以为曹子孝自杀了呢。
就让人过去探查。
原来是饿昏了…
徐晃这一刻彻底傻眼,
襄樊一众主将,全站在那里。
襄樊,襄樊完了?!
那可是六万大军驻守,四名大将守城的襄樊,就这么完了?!!
如今襄樊已破,合肥危在旦夕!
中原,许昌……
徐晃肝胆欲裂,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孙刘联手,襄樊失守!于禁、曹仁诸将被擒……”
“天塌了!”
“快,快!速回许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