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公救我啊!!”
马车上,
孙权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对着船头的刘玄德扯着嗓子嘶喊。
只是刚喊了几声,就被骑卒从窗口猛地塞回车内:“进去!”
“老实点!”
“不要再耽搁了,快走快走!!”
轰隆隆!~
八百骑卒猛地提速,顿时胯下马踩踏烟尘,犇腾如飞,不过须臾便和江上的船队错开。
望着岸上空荡荡的烟尘迷漫,刘备站在船头,脸上全是错愕。
孙权求救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等等!
吴侯孙权在向自己求救?
甚至自己亲眼看见,那些骑兵粗暴的将吴侯塞回了马车,吴侯这是当真被劫持了!
刘备猛地一颤,脸都白了:“不,不好!吴侯出事了,江东出事了……”
“来人,快来人!
“去喊公瑾大都督,喊江东诸位将军!快,快啊!!”
……
踏踏踏!~
须臾,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于甲板上响起,十四道身着甲胄的身影出现在船头,正是周瑜与江东诸将。
周瑜眉头紧皱,看向刘备:“刘皇叔,这是……”
“大都督!”刘备神色惶然,一把拽住了周瑜的手臂:“出事了!吴侯出事了,停船靠岸,快停船靠岸!”
吴侯出事了?
吴侯如今安居建业,能出什么事?
周瑜愣住了,其余诸将亦是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位刘皇叔在说什么。
周公瑾眉头皱起:“刘皇叔莫要惊慌,莫非是皇叔收到了关于江东的消息?”
刘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大都督不知,适才备立于甲板上,忽然看见岸边有支骑兵护送一辆马车由东往西。”
“适逢其会,有清风拂起马车窗帘,备看见……看见吴侯坐于车中,我以为吴侯出游,向吴侯高呼问礼,岂料……”
刘备喉咙有些发干,直到现在他回忆起刚才的场景,依旧觉得极为惊悚:“岂料吴侯竟探出窗外,大声向备呼救!”
“备亲眼所见,吴侯被那些骑卒粗暴塞回车内,而后加速纵马驰骋,再无踪迹……吴侯这分明是被人劫持了!”
呼!~
哗啦~
船头甲板上,除了江风呼啸,浪潮滚涌之声,一片寂静。
江东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他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吴侯被人劫持了?!!
荒唐!
吴侯乃江东之主,建业守卫森严,除非曹孟德大军攻破建业,否则谁能劫持走吴侯?
即便吴侯出行,亦是前呼后拥,至少数千士卒护卫,若无数万大军围攻,想要劫持吴侯根本就是个笑话。
而今大江两岸能出动数万大军的势力,无非是刘武与曹操。
刘武自不用提,自己等人刚从刘武那里逃出来,他有没有劫持吴侯,自己等人还不清楚吗?
曹孟德于赤壁、西陵两场大败,元气尚未恢复,纵然想对江东下手,只怕是有心无力。
一念至此,周瑜与江东诸将望了望空荡荡的岸边,又俱是神色怪异的看向刘玄德……
这位刘皇叔,莫非是魔怔了?
“事急矣!快停船呐,再不停船上岸追上吴侯,就真来不及了。”刘备额头上,满是细密的热汗,他是真的急了。
刘皇叔此刻比这帮江东臣子,更上心吴侯的生死安危……
刘玄德这一趟去江东,既是为了避难,也是为了想办法和江东重新结盟,联手对付刘武。
他早已从周瑜等人口中得知,江东虽然和刘武结盟,助他取荆南四郡来换合肥,但刘武似有毁约背盟之意。
甚至把江东诸将囚禁了近一月之久!
刘武与孙权的联盟出现了裂缝,正是他刘玄德的机会。
若不出意外,自己此次去江东定能重新和吴侯达成联盟,让江东助自己夺回荆南四郡。
可他万万没想到……
吴侯现在没了?!
自己想的再好,吴侯不在,谁来和自己结盟?
况且江东势力错综复杂,那些世家门阀更是盘根错节,如今吴侯不在,江东群龙无首,只怕各方争权夺利之下,建业又要变成一个权力斗争的大泥潭。
自己此时带着三千微末之兵去江东,岂不是要陷入这泥潭之中?
“公瑾你们这……”
“刘皇叔,且安心定神。”周瑜打断了刘备的话:“我知皇叔担心安危吴侯安全,但瑜还是有一句话要问……”
“皇叔刚才当今看见了我家吴侯么?”
自己亲眼所见,这还有假?
刘备呆住了,他完全不明白周瑜在说什么。
周瑜:“请皇叔细思之……”
“吴侯身在建业,有大江天险,更有重兵护卫,而今这天下有哪支骑兵能杀进建业,劫了吴侯,还能带着吴侯冲出建业?”
“便是曹孟德那号称中原第一骑兵的虎豹骑,只怕也不敢说有这份本事。”
其余江东诸将也纷纷开口:“公瑾所言甚是,建业重兵围护,除非有人发大兵过江,杀进建业,否则谁能挟持住吴侯?”
“不错!建业周遭卫戍军队,俱是我等一手编训,若如此还能让吴侯被人从江东挟持而走,我等诸将不如跳江死了,也算留些脸面。”
“大半月之前,那刘子烈造谣吴侯袭取合肥……即便吴侯真的离了江东,去了合肥,也定有数万江东水师随行,难道还有人能从数万大军中挟持吴侯么?”
“刘皇叔莫不是看花了眼……”
难道,难道刚才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不能啊!
自己之前看的清清楚楚,那定是吴侯,绝不会差。
自己亲耳听见孙仲谋向自己呼救。
自己亲眼看见孙仲谋被人塞回了马车里。
可江东诸将所言,也是正理,这……
江东众人的纷纷反驳,让刘玄德面露茫然,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周瑜开口劝慰:“想来是公安一战,刘子烈大逆不道,以子伐父,致使刘皇叔起郁在心,这次出现了幻觉……”
“刘皇叔尽管放心,此番回到江东,瑜和江东诸位将军,定力陈吴侯再与皇叔结盟,讨伐刘武,助刘皇叔夺回荆南!”
也许自己真的是被那孽子给气糊涂了,以致出现了幻觉……
刘皇叔无奈摇头,默认了江东众人的说法,他对周瑜等人拱手:“如此,再续孙刘联盟之事,便多仰仗公瑾与诸位将军了。”
“孙权堂堂江东之主,岂能被一支七八百人的骑兵挟持走?”
“我当真是昏了头。”望着周瑜等人消失的背影,刘备自嘲的摇了摇头,脑海中孙权呼救的场面,被他彻底认做幻觉,丢到了脑后。
“皇叔,适才这是……”糜夫人拉着阿斗,满脸担忧的来至刘备身边。
刚才她就看见刘皇叔失态喊叫的模样,而后周瑜等人来至船头,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好露面,直到此时众人散去,她才上前询问情况。
如今荆南基业丢了,刘皇叔便是她唯一的指望。
若是刘皇叔也出了什么意外,叫她和阿斗又该如何是好?
刘备摇了摇头:“无妨,不过是叫刘武那小畜生气昏了头……”
提到刘武,刘备的眼神冷了下来,这小畜生当真丧心病狂,竟敢真的不顾弑父恶名,让他麾下士卒对自己全力出手!
如今自己基业尽失,兵马钱粮几乎丧尽,当真是……
忽然,
刘玄德望着糜夫人那如花似玉的面容,微微一怔,心头再次升起一片希冀。
自己还有糜氏兄弟!
麋氏一族家世代经商,是出了名的大豪商,到了糜竺这一代更是积累了无数的财富,光是家里养的仆人门客就有上万人。
说是大汉首富也不为过……
当初自己失了下邳,实力大损,正是麋氏资助自己金银无数,奴仆门客两千人,自己才得以重振军势。
自得了荆南之后,刘玄德几乎将四郡所有的钱粮、军械之事都交由麋氏兄弟一手操办,麋氏的财富比以往更为丰厚。
最要紧的是,麋氏兄弟向来对自己忠心耿耿。如今虽然麋竺陷在公安城中,但刘玄德相信麋竺很快就能找来,有麋氏支持,自己必然能迅速东山再起!
思绪至此,刘皇叔看着糜夫人的眼神都更加温柔了。
在糜夫人不知所措的眼神中,刘备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肩头:“江上风大,夫人莫要受了风寒……”
……
……
公安城,
郡守府邸大堂。
刘武高踞于主座之后。
甘宁,陆逊,庞统,黄忠,魏延五人齐聚。
如今荆南四郡已下,公安城已得,刘武分派出去的众文武终于再次齐聚一堂,还多了位未来的五虎将老黄忠,当真是意外之喜。
“子烈!”魏延拱手上前:“我等前番设计引刘玄德入蜀,虽是跑掉了刘备与张飞,但陈到麋芳尚在,如今已被压至公安。”
魏延不提,刘武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点点头:“带进来吧。”
魏延转身望向堂外:“带进来!”
“进去!”堂外士卒压着两道狼狈不堪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走进大堂,正是陈到、麋芳二人。
麋竺忐忑不安的跟在麋芳身后,刘武和一众心腹议事,他本不愿过来。
奈何自己的亲兄弟也被绑了来,接下来麋芳生死尽在刘武一念之间,糜竺也只能硬着头皮进了这大堂。
望着刘武坐在往日主公的位置上,陈到神色复杂……
自己和这位长公子也算是共事多年了,当初为主公编练那五千贴身护卫,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刘武在一力主持,自己不过是给他当副手而已。
陈到对刘武的才能,是极其敬服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长公子等上世子之位,继承主公的大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偏偏就出意外了……
如今刘皇叔大败,生死不知。
公安城与荆南四郡,俱为刘武所据,刘皇叔不愿给他的东西,他自己拿回来了。
荆南大势,已尽在刘武!
刘武没有废话:“陈叔至,你练兵颇有才能,愿为我效力否?”
刘武离开公安之后的事情,陈到如今也是清楚的。
生擒曹操。
盘踞江北。
占尽江陵、西陵、合肥三处重镇!
与江东联姻。
如今刘武更是全据荆南,把江北与荆南的领土连为一片!
自己若是投了大公子,只怕前途还要远胜在刘皇叔麾下,建功立业,封妻荫子都不在话下,奈何……
陈到默然,缓缓开口:“刘皇叔待陈到甚厚,今若降于长公子……此背主贰臣也!”
“糊涂!”陈到话音未落,一声呵斥响起。
说话的正是凤雏庞统,他望着陈到摇头:“长公子乃刘皇叔之长子,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即便是长公子占了荆南,这荆南依旧姓刘,依旧是汉室血脉,中山靖王之后的基业!你若投了长公子,何来贰臣之说?”
听着庞统的话语,陈到愣住了,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庞统:“主公有二子,即阿斗与长公子,若主公传位于长公子,伱便是此时不为长公子效力,日后也得为长公子效力,早晚有甚不同?”
“若主公传位于阿斗……”
庞统的话没说完,但陈到已经听明白了。
若主公传位于阿斗,他此刻自然不能投降刘武……也就是说,自己眼下迟疑的效忠对象,早就不是刘皇叔了,而是阿斗与刘武!
如今主公生死未卜,自己在阿斗和刘武之间选择谁效忠,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陈到自己就想通了,
他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陈到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刘武点头:“我拜你为武陵太守……”
武陵太守!
陈到的面容瞬间涨的血红,他为刘皇叔出身入死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副将的职位。
如今刚向长公子投诚,他就封自己为一郡太守?这可是两千石的高官,更重要的是,自己能独镇一方了!
刘武的声音还在继续:“与你五千士卒,你到任之后再招五千武陵蛮,合计一万,练出一支白耳兵!”
白耳兵?
陈到错愕,练兵是他的老本行,可这白耳兵……
陈到:“主公,何为白耳兵?”
刘武:“白耳兵以白羽为饰,登山涉水如履平地,山地之间与敌作战,所向披靡,武陵蛮世代生活于深山密林之中,可为白耳兵兵源……”
“公安城中,有一人唤做马良,其人颇有才具,叔至可以其为主簿,助你练兵。”
陈到再无疑虑:“领命!”
刘武的目光转向麋芳,麋芳神色冷淡:“我麋氏举族只为刘皇叔效忠,舍妹更是侍奉刘皇叔左右……长公子之美意,恕麋芳不敢受!”
麋氏举族只为刘皇叔效忠?
刘武淡淡的看了一眼麋竺,麋竺一个激灵,直接一脚踹在麋芳身上!
麋芳措手不及,摔倒在地,满眼惶恐的看向麋竺:“大哥,我……”
“混账!”麋竺破口大骂:“事到如今,你还提为刘皇叔效忠?我麋氏为刘玄德尽的忠还不够么?”
“当初在徐州,我等以为刘玄德是当世英雄,这才举家资助刘皇叔,连妹子都与他为妾!”
“可他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他一事无成!!”
麋竺本来只是想冲刘武表态,救自己兄弟性命,可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越说越上头,越说越激动:“这些年他屡败屡战,屡败屡战!”
“被曹操撵得像丧家之犬!咱们麋氏跟着他,祖祖辈辈的攒下的家财都快被他耗尽了……”
“若非长公子在其中筹谋,这荆南四郡他刘玄德能占得下来?!!”
麋竺说的太激动,喘了口气:“如今主公生死不知,这荆南基业总得要有人执掌。”
“正如凤雏先生所言,而今能掌荆南着,无非是阿斗与长公子而已!麋氏确与阿斗亲近,可如今这荆南局势,又岂是阿斗这只知吃奶的孺子能撑的起来的?!”
“长公子败曹操,占江北三十余县,而今又使得荆南、江北连为一片……如此英雄之主,你不效力,难到你真要去侍奉一个七岁的孺子么?!”
麋竺言辞犀利,麋芳被辩的张口结舌,不能答。
只是下意识的开口:“可我怎能叛刘皇叔……”
麋竺:“哪个让你叛刘皇叔?”
“长公子难道不是刘皇叔血脉?我等奉长公子为主,保的难道不是刘皇叔基业?何来【叛刘皇叔】之说?”
麋芳还想再说什么,麋竺的语气已愈发冷厉:“我终究是麋氏家主,也是你的兄长……”
“你若是还想不通,那为兄便只能打断你的双腿,送你回徐州老家,继续做你的商人吧!”
麋竺并不是在恐吓自家兄弟,打断麋芳双腿送回徐州,总比他被刘武所杀,甚至还要牵连整个麋氏下场要强的多。
望着眼神漠然的兄长,麋芳哪里还不明白,自家兄长这是铁了心要把整个麋氏压到刘武身上。
刘皇叔没了麋氏的支持,纵然自己个人再死忠他,又有何用?
刘皇叔啊刘皇叔……
非麋芳不忠,奈何大势如此。
糜芳一声低叹,
跪倒在刘武眼前,垂下了脑袋:“糜芳,拜见公子……”
自此刘玄德的钱袋子,大汉大富豪,糜家彻底倒向刘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