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曹昂身后的曹丕眼中藏着怀疑和暗暗的不服。
走在前面的曹昂倒是看不到背后曹丕的神情,只是点了点头:“嗯,的确只有十四岁,只是……”
“大兄。”
曹植也好奇的插嘴道:“只是什么啊?”
曹昂想起和刘封之间的几次交流,笑着摇头道:“只是你和他相交时,会不自禁的忘记他的年龄,将他当成一个成年君子一般。”
曹丕和曹植同时流露出惊讶之色,这时候的两小可是被曹昂的光芒彻底覆盖的,完全没有竞争的心思。
曹昂是嫡长子,才能卓著,是被曹操和整个曹氏集团公认的嗣子,还有正妻丁氏和丁氏家族作为外戚支持。而曹丕和曹植不过是庶子,年纪又小,完全没有竞争力。
此时的曹丕和曹植,对曹昂很是孺慕,以兄长为骄傲的。
听到曹昂这么称赞刘封,曹丕和曹植心里颇为不服。
只是不同之处在于,曹丕将不服藏在了心里,而曹植则直接争辩道:“刘封不过一武夫尔,其人虽然善战,却从未有著名篇,且听闻其不习经典,少有文治,如何能与大兄相比,更遑论父亲了。”
曹昂回头看了弟弟们一眼,心里虽然暖洋洋的,但嘴里却依旧训斥道:“刘子升武功极盛,为父亲所重,每每夸耀,赞不绝口,岂是尔等所能诋毁,日后不可妄言。”
曹丕和曹植被曹昂一顿训诫,却是不敢辩解。
曹操常年在外征战,而曹昂又大了曹丕、曹植十几岁。
可以说曹丕和曹植两个人几乎是曹昂从小一手带大的,当得上是长兄如父。
曹丕、曹植不但畏惧曹昂,也十分服从曹昂,闻言当即低下脑袋,齐声应道:“是,大兄。”
********
次日一早,曹操率先入宫。
听见曹操求见,还在寝宫中的天子刘协怔住了。
刘协想了片刻之后,吩咐道:“将大将军请至殿中,朕稍后就去。”
宦官应命而去,刘协则赶紧更衣。
能让曹操一大早就跑进宫来的必定是大事情,他心中虽然惊疑不定,却也不敢拖沓。
只是刘协一边更衣,一边询问道:“三公九卿处可有消息送来?”
如今三公中杨彪和赵温是刘协的铁杆,司空郭贡也不是曹操的人。
九卿里大部分也都是倾向于天子,因为刘备父子的存在,保住了杨奉、韩暹、张杨等亲天子的小军阀,而这些小军阀的存在,又牵制住了曹操,使得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搞清洗。
这样一来,九卿维持住了原先的基本班底,总体而言也是站在天子这一边的。
刘协的处境要比原时空同期强上太多了。
“未有。”
宦官赵喜赶忙摇了摇头。
刘协心里更加疑惑,更衣完毕后,立刻上殿。
曹操此时在殿上独坐,看见天子出现后立刻起身相迎。
“大将军不必多礼。”
刘协表面上对曹操很是亲切,但眼底里却藏着深深的厌恶。
一年多的时间,刘协和曹操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各种冲突。
少年天子迫切的想要学习他的祖辈们,将权力收归己有,掌控天下。
可曹操却同样迫切的想要培植党羽,架空天子。
他们两个人之间,能维系表面上的和平就已经是双方都投鼠忌器之下的结果了。
“启禀天子,臣此来,乃至是征南将军南下讨伐袁术一事而来。”
曹操一脸正气,慷慨凛然道:“臣闻尚书台至今未能拿出奖赏措施,至今已近一月。臣既惊且疑,尚书台如此拖沓,恐伤忠臣之心,天下人望啊。”
刘协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就在刘协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曹操却是起身冲着刘协大礼叩拜:“臣大将军曹操,表奏征南将军刘封南下之功,刘封南下,亲赴一线,披荆斩棘,三天两夜强行四百里,夜袭寿春八千克六万,淮北掳袁术,江东擒孙策,镇抚地方,安定乱民,光复扬州,此当为大功也。”
“臣举荐征南将军刘封进位左将军,拜扬州牧,进封吴侯,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
曹操大声喊道:“非如此,不足以酬刘子升之功也,恳请陛下准奏,以慰天下百姓之望,士民之心。”
刘协一时之间,只觉得浑身颤抖。
这既是害怕,又是愤怒。
曹操怎敢如此!?
那刘封又是如何的?
有没有和曹操勾连在了一起?
刘协脑子里一时之间充满了各种疑惑,手足冰凉,不住战栗。
刘协这次会如此压制刘封,其一自然是刘备父子的实力太强了,不宜再放任其继续扩张了。可同时,还有一点就是曹操。
原本刘备父子和曹操是隐隐对立的,而矛盾点就在于天子。
刘备父子是忠臣,是亲天子的,自然而然会压制曹操对权力的追逐。
可这一年里,因为河北袁绍以及自身战略南移的关系,刘封以及被他所影响的刘备,在对袁绍的态度上,往往更亲近于曹操,甚至不乏直接下场支持的态度。
这固然吓阻了袁绍,可同时也给曹操增加了朝争的底气,也引来了天子刘协的忌惮。
刘协不得不考虑起一旦曹操和刘备父子俩联手之后的结果。
无疑,刘协做梦也不想看到这种灾难性的后果成真。
可现在曹操的表现却让刘协感觉自己搞砸了,那恐怖一幕很可能要成真了。
“这……这,大、大将军……。”
曹操抬头看了眼刘协,对方的慌乱和焦急已经无法藏匿。
曹操的嘴角微微翘起,口中却是恭敬问道:“陛下,臣在。”
刘协却是哑口无言,心里深深的怨恨起了杨彪。
********
如今的大汉内廷几乎就是缕空的,到处都漏风。
很快,曹操入宫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包括曹操对刘封的表举。
杨家收到消息后,据传杨彪险些昏倒,匆匆入宫求见,却被天子给拒见了。刘封收到消息后,哑然失笑。
曹孟德是真能钻空子啊。
不过如此也好,扬州拿下了,自己就有信心成为最大的诸侯。
如此一来,自家对天子的需求可就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还希望用天子制衡曹操,用曹操制衡袁绍。
那现在的话,刘封的态度可就变了。
一个小动作太多,碍手碍脚的天子,还真不如让曹操上去来的方便了。
于是,当晚刘封就亲自过府,前往大将军拜会曹操。
“大将军,外臣此番前来,乃是有一事求助。”
刘封表现的相当客气,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桀骜不驯。
看着刘封毕恭毕敬的模样,曹操心中忍不住遐想起来,这刘子升在玄德的面前,是否也是如此的乖巧听话。
“子升如今也是海内闻名的名将,且又安定了江东,可谓文治武功,立纲陈纪,救济斯民,还有何事竟需要我来帮助?如今雒中百废待兴,财政却如无源之水,我也只能左支右挪,权且苦撑一时罢了。”
曹操心里美滋滋的,但嘴里却是滴水不漏,不给对方留有哭穷叫惨的余地。
听到曹操抢先卖惨,刘封有些鄙夷。
这曹操好不晓事,自己是来报恩的,他却把自己当贼防,当真是太小家子气了,完全没有一点大将军的气度。
“大将军误会外臣了。”
刘封恭敬解释道:“外臣此次南下,平定江东,却屡有听闻交州不稳。前日里,麾下重将赵云送来急报,交州刺史朱符为本地豪强所杀,如今交州动荡,叛乱四起,急需朝廷遣一得力重臣南下安抚。”
曹操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明白了这是刘封在报答自己,当即笑弯了眼睛。
“哦!?原来如此啊。”
曹操当即振奋起来,交州虽然远离中原,又是个贫州,但如今人口听说也过了两百万,而且物产还算丰富,只是输送成本太高。
可无论如何,这可是一整个州的地盘。
刘封居然如此轻易的表态支持自己,可见对方也是被天子给气到了。
比起交州刺史乃至交州牧这个职务,曹操更感兴趣的是刘封对天子的怨气。
曹操可不知道刘封对天子的态度和所求已经发生了变化,他此时还在心里琢磨有没有可能利用这一波冲突,把刘封彻底拉到自己这一边,然后彻底架空天子。
只要刘封表态同意,都不需要对方动手,曹操自己就能解决杨彪一党以及天子手里那一千多号羽林军。
曹操在心里琢磨起来,因为刘封的存在,这个时空曹操的人手要比原时空里匮乏不少,不少人都被刘封给提前截胡了。
此时曹操手底下,有方面之能的不过夏侯惇、曹仁、荀彧、程昱四个人。
夏侯惇、荀彧两个人是肯定没法离开的。
前者要代替他总镇大本营,后者是他的萧何,总不能把萧何送去三四千里之外去搞后勤吧。
曹仁和程昱无论能力还是威望,都可以胜任交州刺史一职。
只是兖州离不开程昱,而豫州此时也是由曹仁镇守,眼下颍川一郡即将收回,此郡还是司隶南面的要冲屏障,没有信得过的重将把手是不行的。
曹操数了一遍之后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接任交州刺史一职。
这可就抓瞎了啊。
犹豫了一下之后,曹操开口道:“此事重大,子升且容我三思。”
刘封当即顺从的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外臣就等候大将军吩咐了。”
这小子也太恭顺了吧。
看着刘封如此恭顺,曹操心中又惊又疑,很不习惯。
不过好在肥肉算是给自己留下了,曹操也想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刘封。
于是,他开口道:“关于扬州一事,子升不必忧虑,我必尽全力助你。只是天子如今为佞臣所惑,亲小人而远忠良,我唯恐独木难支。子升若是在朝中有交好者,也可走动一下,以求其助力一二。”
刘封眼睛一眯,好你个曹黑子,真不愧是奸雄,这时候了还想搂草打兔子,顺手探一波自己的朝中老底吗?
当晚,曹操设宴款待刘封,直至深夜,才放其离去。
宴会结束之后,曹操回到堂上,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询问起戏忠、满宠起来:“志才,伯宁,尔等俱已听闻,不知有何看法?”
曹操问的自然是交州刺史一事。
戏忠,满宠对视了一眼,陷入沉思之中。
满宠出身兖州豪强,理应和程昱结成一党。
可他平时却是一派孤臣的做派,虽然一副酷吏的模样,但情商又极高,总体而言,他一个兖州人,却和颍川党的关系处的还行,就有够异端的了。
看了一眼戏忠,发现其还在沉思后,满宠索性就先开口了。
“主公,宠以为,刘征南的态度有些令人生疑。”
“哦!?”
曹操喝了一口醒酒汤,突然听到满宠的话,顿时精神一振:“这是如何说法?伯宁可详细说来。”
满宠放下手中汤碗,直起身体,对着主位上的曹操拱手作揖道:“主公,交州地远偏僻,交通不便,久疏于中原之外,此交州之弊也。然交州亦是幅员辽阔,下辖九郡五十四县。其虽为贫州,却物产丰饶,除了盛产稻米之外,更有银、铜金属之利,并有香料、绢物、明珠、大贝、琉璃、翡翠、玳瑁、犀角、鹦鹉、大象、孔雀等奇珍异宝。只是难以运入中原罢了。”
“伯宁请继续言之。”
曹操听的入神,连连点头,甚至催促起来。
满宠得了鼓励,赶忙继续说道:“主公之犹疑,实因交州地远,与中原交通困难。可对于刘征南来说,交州乃是其邻,又有海运之利,往来交通,远胜于我等。宠有一比,若我得交州之利为一分,那刘征南得交州之利当有五分,乃或是七八分!”
曹操重重颔首:“伯宁此言,吾深以为然!”
满宠这才图穷匕见道:“如此珍馐,刘征南竟毫无意动,如此轻易委让主公,却连丝毫不舍之情都不见。宠以为其中必然有因!虽未必是诈,却也不乏弊端。”
曹操悚然而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