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陆哪来的浪?”
在被洪水卷走前,许多军阵中的战士都泛起这样的疑问。
滚滚洪水自东方而来,冲垮挡在面前的一切,交战双方就这样在猝不及防中被冲倒,或是无助地被冲向远方,或是被淹没在水中。交战正酣的战线顷刻间便七零八落,这是人类和异鬼都没想到的发展。
不过,如果仅仅只是洪水,那还罢了,可随着顺流而来的舰船冲入平原,胜利的天平倒向了无人预料的一方——沉寂许久之后,恶名远扬的宁静舰队再次站在了舞台中央,攸伦的庞大舰队随着洪水抵达战场,开始了血腥的表演。
铁民与海盗正唱着劫掠与杀戮的歌谣在陆地上驭着舰船横行,即便眼下的水深与浅滩无异、足以毁灭船只的龙骨,他们也没有停止的意思,当战船不时碾过在水中挣扎的生者与死者,他们就发出渴血的笑声。
当然了,常在岸边驶,哪能不触礁,这样疯狂的举动自然少不了风险,战场上不时就会有舰船发生变故,它们或坐底,或触礁,幸运儿还能稳住船只,不幸者的结局则各不相同:要么整艘船都被撞毁,上面的人全都依照惯性甩了出去,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要么整艘船在水流的推动下翻覆,满载的铁民则被倒扣在里面,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被憋死。但纵然风险如此,这些铁民与海盗们还是毫不畏惧、继续前进——或者说,他们对攸伦的恐惧压倒了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比起忤逆攸伦的命令,他们更愿意死在战场上。
而在这支舰队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于攸伦那臭名昭著的宁静号了,这艘有着暗红色船壳的大船正在“大洋”上驰骋,攸伦本人则站在舰桥之上,向着四面八方散播他恐怖的笑声。当人们看见攸伦的身影,听着他那恐怖的笑声,便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了恐惧,那种恐惧就像是海潮般冲击他们的心灵。
除开铁民、海盗和他们的主子攸伦,幸存的战士们也发觉了一些在洪水中波澜不惊的“人”,他们穿着古老的甲胄,身体如同干尸,在洪水减弱、战场变为浅洼与泽地后,它们却不似其他人被泥浆和寒冷阻碍,它们如履平地、踏着洪水冲向了还站着的人,接触它们的战士往往会以为这是另一种尸鬼,但随即这些“尸鬼”就用超乎常人的敏捷证明了他们的错误,它们甚至比起异鬼精心强化的仆从们还要强。
在战斗中,人们就很快注意到它们不同于尸鬼,这些新来者有着极其强大的战斗本能,在战场也灵活机动,非常会运用战术;就连异鬼都没能在这些家伙面前讨到好,它们的刀剑不同于凡人的刀剑,异鬼乳白色的利刃不能粉碎这些兵器,不少接战的异鬼意识到了危机,可惜已经晚了,它们伴随着杀戮倒在水中,这些古战士们杀戮异鬼也宛如杀戮凡人一般。
“该死的攸伦,他深知铁民不善陆上会战,便使用禁忌之术引末江倒灌,我安排在这片原野会战,原本是想更好的发挥骑兵,如今倒成全了他,真该死!”看着山丘下义军的惨状,胡戈不由得骂到,幸好他为了指挥选择将本阵布置在高处,不然怕是也不知会卷到哪里去,虽然说现在洪水已经缓和不少,但攸伦仍然可以操纵浪涛四处收割落单的可怜人,侥幸逃过一劫的战士们也因为军阵溃散只得后退集结,至于泥泞与寒冷带来的负面影响,那就更不用说了。
目前,没有被洪水冲远义军们都在向着胡戈所在的小丘靠拢,他的将领和军官们则在努力恢复军阵:太多人被冲走或淹死,还有许多人因为失温而昏迷,人类和异鬼都被攸伦这意想不到的突袭打得昏头转向,攸伦也抓住了这一机会疯狂痛打落水狗,战场上一切还存在组织的军队都成为了他的目标。
攸伦会不会像海峡之战那样在决战中横插一脚?义军在战前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大部分人认为他有可能这么做,但考虑到这里深处内陆、铁民也不善陆战,大家也没有过多提防这一威胁——要是他敢来,王国的骑兵就会像先王劳勃打他侄子一样抽碎他的脑壳。只可惜,义军高层们还是把攸伦想得太低了,他们过分侧重攸伦的残暴,却忽略了攸伦的智慧,他们现在也正为自己的疏忽付出代价。
“大人,某种程度上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庆幸我们选择的集结点是恐怖堡而非临冬城,要是咱们带兵去的是史塔克地界,等待我们的就非眼前这'小小浅洼',而是大河逆流了。”
作为胡戈的卫队长,艾迪·托勒特也不得不用自己这独特的方式尝试安慰主君,“铁民不善陆战,攸伦就将战场变为汪洋,我们来这里作战是为了消灭异鬼的陆上大军,而不是来消灭一支能旱地行舟的舰队,现在我们的位置距离恐怖堡也有好几里路,城上的弩炮估计也打不到攸伦。胡戈大人,既然白鬼和海怪还在相斗,我们先向恐怖堡后撤吧,一路上也好收拢残军,今日一战,只怕得持续许久。”
不得不说,义军眼下的情况的确紧急,战线上的各支部队都因为攸伦的巨浪被冲散,幸存者也大多陷入惊慌失措;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溃逃的士兵,许多在前线督军的贵族和将领也不知所踪,义军整条战线已经全面破碎。
“不,艾迪,我们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撤走,七神已经给予我启示,它让我等待片刻,它会给我一个机会,是我们干掉那些家伙的机会。”看着远方,胡戈回答了艾迪的建议,语气中包含着一丝兴奋。
胡戈愿意冒着危险等待,因为眼下被攸伦的疯狂行为冲烂战线的可不止他,对面的异鬼也陷入了被动,那些尸鬼所组成的严密阵列已经被洪水冲得四分五裂,那不可能突破的阵列已经不复存在,许多异鬼主子也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去。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胡戈想到。攸伦将重心转到了攻击异鬼,溃散的义军正在重组,自己真正压箱底的精锐——圣军也没有损失,如果没有这该死的水,如果没有这该死的寒风,他就能一鼓作气冲下小丘,让异鬼和海怪都尝尝铁骑的滋味,这可比退守恐怖堡靠谱多了: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下次还想要碰到这样战况,只怕是痴人说梦。
胡戈选择等待,七神也如期而至。
在不经意之间,笼罩着天空的乌云消散了,烈日高立天空、仿佛将永不落下、照耀着无尽的光芒。对于义军们,它无比得温暖,晒干了军士因浸水而无比沉重的的衣服、驱散了北方呼啸而来的寒风,许多因为失温而昏迷的战士也逐渐苏醒,全军的士气随之高涨。
异鬼和铁民可感受不到这份欣喜,对于他们,七神的显圣象征着灾难和死亡——烈日炙烤着大地,尸鬼们被晒干,一些异鬼也“融化”了,夜王不得不尝试重新聚拢它们;这轮来自神的反击对于铁民则更加致命,攸伦用神力掀起的浪涛与洪水直接蒸发,他准备催生的猛烈风暴也在光芒下消弭,最后只剩下一缕微风——毫无疑问,整支宁静舰队都成为了干河沟里的死鱼!
“尊者,我们该怎么办?”随着河水被蒸发,舰队失去了双腿,所有船只都搁浅在原野上,船长们束手无措,他们对神的反击毫无办法,静谧的禁规被打破了,他们求助于自己的王、这位曾经击败过神的人。
“至高天望向这片战场的眼睛太多了,他们宁愿向七神让子,也不愿向我屈服……”攸伦一时间怔怔地望向太阳,但很快就转过头回答部下的疑问“所有人都下船,敌从两面来,我只一路去,只要快速击败眼前的白鬼,胜利仍然将属于我们。”
攸伦陷入了愤怒,他诅咒着七神,计划在杀戮一切后完成新的复仇,但义军不会给他时间,在军队重新列好阵后,胡戈向他们做了最后的动员,他扫过眼前一张张面庞,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战士们,七神的信士们,七神已降下神迹,攸伦·葛雷乔伊那臭名昭著的舰队已经在陆地上动态不得,妄图毁灭一切的白鬼也被海怪所牵制。此时不动,更待何时?我的朋友们,我的战友们,敌酋就在前方,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机会,请随着我的战旗前进!”
“胡戈大人,带着我们冲吧!”
“七神万岁!”
“胡戈大人万岁!”
正如胡戈所预料的,战士们认同他的命令,军阵的士气也被自己调动起来。见此,胡戈便转过头登上了被牵来的战马,他拿过一面七芒星的旗帜,看向了正在混战之中的战场,手上的七芒星痕迹正在隐隐作痛,夜王和攸伦就在那里。
“骑士们,随着我来!”
七神已降下祝福,接下来便是奋战之时。
随着那轮烈日的出现,所有人都意识到七神正将它的意志投入战场。神正看着他们,而且还在用自己的神力对付那些邪恶的神灵。这个事实使得义军士气高涨,即使是已经被洪水冲得七荤八素、崩溃逃亡的士兵,在七神之光的照耀下也恢复了理智,回到战场上与战友们并肩作战。而在胡戈本队的冲锋路径上,无论坚守者还是溃逃者,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加入胡戈的队伍、与神眷者共同作战,没人能够拒绝参与传奇一战的荣耀。自然,作为冲锋道路上的第一个阻碍,那些正在从船上下来仓促列阵的海盗与铁民成为了义军第一批向七神进献的献礼,他们按照攸伦的命令列出坚固的盾墙,可这些盾墙挡不住具装骑兵的冲锋——科霍尔圣军一头冲进阵线,在列阵者惊恐的目光中撕烂了他们的武器和肉体,狂热的维斯特洛骑士则是从四面包绕盾墙,从侧后攻击他们;这还不算完,在骑兵之后,大量悍不畏死的七神信徒抵达了战线,他们与守军纠缠、激战起来,每一刻都有人死去、都有人倒下,但海盗与铁民肯定是损失惨重的那一方。
攸伦的部下们被打傻了,他们本就不擅长结阵作战,原本还以为自己依靠船只和盾墙能够抵挡义军到攸伦返回,但义军的饱和式攻击撕碎了他们的幻想,许多人放下开始溃逃,义军甚至不屑关注崩溃的敌人,也不屑去追杀他们——这里是广袤荒芜的北境,可不是小小的铁群岛,你们就慢慢跑吧,寒冬会给你们上一课的。
就这样,凡人们组建的防线被义军撕了个粉碎,甚至胡戈自己都没能见到几个铁民,前路已经被顺利打开,他的部下们已经肃清了道路,他也继续向着前方挺进。
随着大军继续向前,战斗也越是激烈,天空中又出现了阴影,冰雪、阳光与风暴正在互相搏斗,而在地面,异鬼、人类、逝者正在激战。异鬼面对攸伦带来的古战士们并不占优,双方在你来我往中损失都很巨大,这一块的人类和尸鬼早就出局了,毕竟他们是最容易被消灭的。
不过,随着胡戈的到来,形势再次发生了改变。
率领着狭海两岸的骑士们,胡戈策马踏过了混乱的战场,不断有战友被拉下马杀死,不断有战友被冰矛贯穿,不断有战友成为敌人的傀儡,就连圣军也被迫分散力量脱离队伍,但人类依然在前进,他们正在撕破眼前层层叠叠的混战,向着战斗的中心而去——越是靠近那里,七神给胡戈的提示就越强烈,胡戈目标自己要找的对象就在那儿。
渐渐的,胡戈身后的骑士与扈从们越来越少,他们或是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或是陷入了后方的激战,这里已经十分接近战场的核心,暴风和骤雪阻隔着阳光,胡戈自己也一度迷失方向,幸好掌中七神的指引还在,他要抵达目的地了。
“胡戈大人,我听到了后面传来了一些声音,不是人类的,看来有东西追上我们了。”最终,当胡戈抵达目的地的边缘时,他身后只剩下科霍尔圣军司令,贝尔隆·奥罗里斯跟随了,“它们的数量应该不算多,我一个人应该能对付得了,请您继续前进,我将为你争取时间。”
说罢,奥罗里斯向来时的方向离去了,胡戈目力所及之处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他继续前进着,也终于抵达了命定之处。
在战场的中央,胡戈看到两个身影正在搏斗,他便很确定那两个身影是谁,浑身散发着寒冷气息的苍白骑士无疑就是夜王,那个眼中闪着血色光芒则是攸伦·葛雷乔伊。
攸伦正在与夜王厮杀,他拿着一把瓦雷利亚战斧,穿着一套轻衣,就像船上的海盗般猛烈地对夜王发动攻击,那姿态宛如一场战舞,至于夜王这位人类的大敌,他是神选而不是神,正在攸伦的面前节节败退。
见此,胡戈没有任何犹豫,拿起了挂在马鞍上的手弩,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堆弩箭——箭头都是瓦雷利亚钢的,他迅速上好了弩,对着夜王的后背射去,异鬼之王的反应也的确迅速,他立即转身挡住了箭矢,代价却是差点被攸伦砍下来一条手臂。
战斗没有随着第三人的突兀入局停下,他们都在一刻不停的激战,攸伦继续以毫不防守的姿态进攻,胡戈射出他的弩箭。
至于夜王,这家伙一手白剑一手魔法,抵挡着来自两边的围攻。
终于,胡戈的卫队解决掉了后方的敌人、陆陆续续赶到了战场,他们很多人都受了伤,士气却依然高涨,看着主君向敌人射击,他们也毫不犹豫地拉弓上箭,顷刻间,一片片箭雨向着攸伦与夜王而去。
望着箭雨袭来,攸伦猛然后退,夜王立刻察觉到了身后的危机,他拉开了与攸伦的距离、全力抵挡着袭来的箭矢,但也是此刻,胡戈找准机会策马冲到了夜王的面前,用瓦雷利亚钢铸造的矛头贯穿了夜王的身体。
以义军往常的经验来说,被龙晶或是瓦钢击中的异鬼都会立即化为一摊冰水,可夜王作为异鬼之王,则不遵循这条法则,被长矛刺中的他猛然跌倒在地,在意识到自己受了致命伤后,他不再尝试起身,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胡戈,深邃的目光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他的躯体就如尘埃一般破碎。
随着夜王的死,外围的战斗也发生了转机,异鬼们开始死亡或者逃离,胜利的天平又往义军倾斜了一个砝码,但胡戈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些,他盯着面前的攸伦,看着这个疯狂的男人,而攸伦也同样默默望着他,胡戈的卫队们则面面相觑,他们不敢盲目出手、让主君陷入被动的境地。
“你赢了,胡戈,你拯救了人类。”良久,攸伦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想要的吗?你已经在篡夺者战争中死过一次,你敢保证,这活过来的你,还是原来的你吗?”
望着眼前的胡戈,攸伦居然一反常态地露出了微笑,就连那眼中的血色也显得柔和起来:“这个世界是不平等的,不光是身份的不平等、财富的不平等,更是有天赋的不平等,在我看来,我们才是王国中最相似的人:都接受了神灵的眷顾,都利用眷顾取得了一番霸业,只是我最终选择反抗,而你却选择顺从。为什么呢?你也在东方见到那些神祇的恶行,你就这么确定七神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善神吗?有没有可能它在慢慢引导你堕落?你就这么放心将灵魂交给它吗?”
“你们恐惧我、害怕我,最根本的原因是不知道我的目的。在我年少时,就有神祇想要诱惑我、欺骗我为他那腐朽的王座服务,曾几何时,我也成为了它们的棋子,但后来我明白了这一切!我欺骗它们、麻痹它们、最后反抗它们,现在淹神和风暴神已经陨落在涛涛海浪之中,他们不会再为祸人间了。为何我们就不一起……”
“住口吧,攸伦”胡戈打断了他的话,“你也明白自己输了,不然为何要乱说胡话、拿自己的短处来碰我的长处?我认可你是一个聪明人、一个强悍的敌人,你不像你那愚蠢的哥哥,他反叛劳勃,脑袋搬家,你臣服劳勃,最终飞黄腾达,但正因如此,我才更加警惕你、警惕你满嘴的屁话。”
“同时,我也有一点必须纠正你,我和你的区别,从来就不是顺从与反抗、信任与质疑。当我决定放弃返回谷地、为民众而战时,我的理想便是让世界太平,善者有其归宿、恶者有其惩戒;而你?你醉心于杀戮、臣服于欲望,你妄图成为新神,但这新躯体中仍是淹神与风暴神的骨。自古以来讲究论迹不论心,即使七神存有恶毒之念,但它引导信众的仍是施善困苦、解放奴役;你嘴中净是除恶与反抗,可问你做了什么?”
“我不需要你来提醒什么提防,七神自己就知道我对它存有提防之心,但它仍然从一待我,我便虔诚信它;同样,对于你,即使你罪贯满盈,我也不会特地羞辱你、残害你,如果你仍是那位纵横四海的宁静之主,那便与我一战,枭雄应当有枭雄的结局!”在胡戈驳斥攸伦的过程中,他手中的长剑也悄然起了变化:苍白烈焰自锋刃中跳出,犹如烈火燃烧,似乎要将眼前一切阻碍都化为灰烬。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它也是……”望着眼前的对手,攸伦喃喃自语道“……那就这样吧。”
接着,攸伦毫不犹豫地冲向胡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