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荆国都城江陵告破。
城中的百姓忐忑不安,他们望着入城的楚军,那些士卒身披冷森森的甲胄,面露凶光,实在吓人。
要知道荆军在大汉虽然是逆贼身份,但他们在荆国内都是互相认识的父老乡亲,当地百姓不用担心人身安全,可作为外来者的楚军就不一样了,尤其在攻城战中,他们表现得那般凶悍。
令城内百姓意外的是,楚军士卒进城后,虽然称不上秋毫无犯,但行为也比较收敛,而经过首日,监察官杀了数名作奸犯科的士兵,甚至包括了位百夫长,这让余下进城的士卒老实遵守起了规矩。
再加上城内不知从何时开始,悄悄流传起了“秦人喜迎高祖楚王入关”的故事。
江陵城内的豪绅恍然大悟,赶忙召集三老豪杰,以犒军的名义,送去了不少粮食和财物。
于是楚军大宴两日,那些士卒心中的杀意和戾气减轻不少,很少再有在江陵城中惹是生非之辈。
七月二十一日。
躲藏在城中的刘濞、刘子华、田禄伯等叛乱主要成员,皆被搜捕出来,送至楚军营中。
看着身带重重枷锁的几人,项羽气不打一处来,愤恨地上前给他们都来了两脚。
因为年迈,气血衰退不少,但他底子尚存,每脚下去,力度可都不轻。
田禄伯和刘子华勉强硬抗,刘濞则差点没被项羽踹晕过去。
边上的陈直本来也想上去给这些人各来一脚,但看着岳丈这力度,估摸自己再补上一脚,面前这些贼子恐怕就没个活路了。
思索片刻,他走上前去,改成给这些人各来了一个大耳刮子。
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看完项伯伯和兄长的行为,陈鲁揉了揉下巴。
自己的体魄比不上二位,怕难以给这些逆贼造成足够的伤害。
而且他曾经旁听过阿父和墨家弟子的讨论,大部分的内容早已忘记,但记得有句话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陈鲁从怀中掏出本厚重的典籍,用力抛掷出去。
“砰!”
书本狠狠砸平刘濞的脸,鼻血当即就喷溅而出。
陈鲁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自己没有碰到对方,便不会受到反震,无须担心脚麻手疼。
他走上前去,捡起那本典籍,轻轻拍去沾染的尘土,继续丢向后面的刘子华。
又是一声闷响。
阿父似乎还说过“知识就是力量”来着,果真如此啊。
等三人轮番将这些逆贼高层痛殴一遍,刘濞站立不稳,跌倒在地,痛苦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招。”
“我们好像也没打算审问吧?”陈鲁拿着绢布,细心擦拭着典籍的封壳。
项羽颇以为然接话道:“确实,我们只是想来出口恶气罢了。”
两人一问一答,让屋内的这些逆贼全都傻了。
敢情自己真是来挨打的?
仔细一想,他们从进入楚营后,的确无人问话,而见到项羽之后,哐哐就是拳脚相加,还有那个那书册砸人的,纯粹是给人带去心理上的折磨。
反应过来,刘濞带着哭腔说:“楚王,阳夏侯的事情我是真真不知道啊,若我知晓那支绕行到我军后方的部队由阳夏侯带领,我肯定下令包围而非歼灭……”
“嗯?”项羽冷哼一声。
刘濞立刻改口道:“我指定退避三舍,让阳夏侯自行离开啊。”
这些天里,他心情的主旋律即是懊悔。
自己没事去惹阳夏侯干嘛啊,耗时耗力不说,打完老的,又来了更老的。
更老的这位,那是挡都挡不住啊。
项羽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嘛?
没事,不知者不罪,我没有怪罪你们了。”
“当……当真?”刘濞一愣,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整个人呈现着跪伏的姿势,但脑袋兴奋地向上昂起。
项羽轻轻点头道:“当然,原谅你们是江宁的事,我送你们去见江宁就行。”
片刻后,帐内传出数声惨叫。
与此同时,远在阳夏的陈某人连打三个喷嚏。
“见鬼,莫非我这体质还会感冒?”
……
七月二十八日。
长沙国的使者来到江陵,送上降书。
刘午才能尚可,但性格随他父亲,对于事情的主意取决于最后一个和他说话的人是谁。
这次举兵反叛,主要受到刘濞的撺掇,故而脑子一热,就参加进来。
可局势节节败退。
长沙国的主力部队在增援途中被楚军歼灭,加上刘濞失败。
刘午便彻底慌了神。
单靠长沙国的实力,想要挡住楚军的兵锋,无异于痴人说梦,完全没有任何机会。
因此思来想去,唯有投降是唯一可走的路。
对于长沙国的投降,项羽欣然接受。
楚军平定荆国之后,纵使还有一战之力,但再去征讨长沙国,他们必然还会折损不少。
因此能在政治层面解决,就不动用军事力量了。
至于刘午在降表中想要乞活,项羽表示爱莫能助。
对方是刘盈的儿子,但非唯一的儿子,自己没有必帮的理由。
何况谋反属于十恶之首,要宽恕的话,那是刘启的事了。
……
齐地。
莒城之郊。
汉军士气高涨,朝着叛军攻去。
骁骑都尉李广担任先锋,冲杀在前。
建功立业,就在此刻!
自己等待这个机会已经接近十年了。
十年啊,有谁知道他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连先帝都不止一次地感慨:“伱可惜了啊,没有遇到好的时机,要是赶上高祖的时代,凭借你的本事,封个万户侯恐怕不在话下。”
李广觉得万户侯有点难,自己离淮阴侯、阳夏侯他们尚且存在差距,不过他觉得封个三五千户,应该不在话下。
只是大汉四海咸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没有任何立下战功的机会。
直到七国叛乱。
他跟随周亚夫将军出征,前来平乱,往往是最拼命的那个人。
可自己的运气仿佛就是差上那么一些。
周将军要选人前去袭击逆贼粮道,自己主动请缨,但最终人选落在了灌夫头上。不过给出的理由,让李广还算服气。
毕竟人家从荆地回来,原本就随着阳夏侯在庐江游击,有丰富的潜行经验,用在袭击粮道上,再合适不过了。
错失了这个好机会,后面的那些战争,李广依旧与封侯擦肩而过。
东平陵城,他是第三个登上城去的,错失了先登的功劳。
奉高城,他以为自己第一个登上城区的,没想到另一侧先破城,按照时间推算,他们比自己更早完成先登。
现在莒城之战,大概平定齐地逆贼的总决战。
这或许是自己此生绝无仅有的机会,如果没能把握住它,难道自己还要再等十年吗?
李广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向前冲杀而去。
士卒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李广求的乃是封侯的功绩,那些普通士兵则是想要几块良田,几匹布帛,这足以喂饱家中的孩儿,让妻子多穿两件新衣。
每个人都有不得不战的理由。
与之相反。
叛军方面已经心灰意冷。
他们从与大汉军队接触的首场战争,便意识到了双方的差距。
这差距并非一星半点儿,而是方方面面上,全方位的差距。
无论是统帅、将领、装备还是士气,他们手底下凑起来的那伙乌合之众,都差大汉精锐太多太多。
如果军队士卒稍弱一些,但是统军的将领实力较为强劲,那他们尚且有机会赢下战争。
但是面对全方位的碾压,那他们心里唯有无尽的绝望。
尤其是在粮道受袭,士卒开始挨饿之后,双方的差距被拉得更加明显。
当然,这些逆贼没有坐以待毙,在进攻端进行了最后的尝试,趁着夜色袭击汉军的驻地,但无功而返。
于是齐地逆贼联军的士气彻底崩了,在那些反叛诸侯的指挥下,开始转进,往着自己的封国撤退。
后面的情况几乎复刻了楚军追击荆军的情况。
而且相比齐地叛军,汉军在数量上没有劣势,于是追击的过程中出现了一边倒的碾压态势。
胶东国破!
济南国破!
蓄川国破!
连续镇压掉数个造反的诸侯国,叛军被挤压到了城阳国内。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因此这场莒城之战,即是最终的决战。
但逆贼的殊死一搏,在汉军眼中仅仅是困兽最后的挣扎,不值一提。
此时。
汉军大帐内。
不管帐外的厮杀声,周亚夫淡定地坐在帐中,偶尔才去外面看一眼战局。
发现与自己预估的没有什么区别后,他便继续坐了回去。
按照计划,这一战便可以摧毁齐地逆贼的中坚力量,顺便再将对方的有生力量全部摧毁,再人他们丧失立足之地。
一箭三雕,齐地安宁指日可待。
自己和楚王之前的约定,可谓超额完成了。
别说楚国没有受到丝毫侵扰,就连能侵扰楚国的逆贼完都被物理意义上的超度了。
正这样想着,恰好侍卫进来回报,说有楚国使者前来。
顿时,周亚夫目光一凛。
刀剑无眼,在两军交战的时刻,使者冒者生命危险传送消息,证明它的重要性绝不一般。
要么南方战局转危为安,要么楚军出现了大岔子,没有第三种情况。
没有过多犹豫,他当即道:“带楚使进来见我。”
待到那名使者在侍从的带领下进入帐内,周亚夫先行开口,果决道:“战时无需多礼,先汇报事情即可。”
说完这话,他死死盯着对方,只等着将要传达出来的消息。
这个消息或许代表着汉军接下来的计划,甚至可以影响到整个天下的局势。
楚使不敢迟疑,立刻回答:“周将军,王上在荆地大破逆贼,收复庐江、豫章、江夏三郡,攻占江陵,在追击途中斩杀叛贼刘濞、刘子华等人。
整个荆地还存在少量逆贼势力,但总体上已经不成气候,荆地如同浑浊的河水重归清澈,当地的百姓则像是杂乱的兽群重归齐整。”
周亚夫一愣,刚像出声表达惊喜,又听到那名使者继续道:“而叛乱的长沙国得知王上的战绩,他们开始派去支援荆地逆贼的军队又被基本消灭,直接选择了投降。”
双喜临门!
这次七国叛乱,是由荆国、城阳国、胶西国三家倡导,但说实话,长沙国的国力要高于胶西国,和城阳国在伯仲之间。
现在荆国被荡平,长沙国投降,这证明南方的逆贼势力已经被完全消灭,只要说自己打赢莒城这一战……
周亚夫深吸一口气,感慨说:“没想到楚王手下的士卒少于我,装备亦没有那么精良,却先比我更早战胜敌人。
难道这就是‘霸王’之名的由来吗?
真是让我叹服啊。
看来这大汉的天下,又要重归安宁了。”
楚使行礼,应声说是。
思索片刻,周亚夫又唤来亲卫,下令道:“传令中军,命士卒齐声大喊‘荆贼已败,刘濞伏诛’。”
“唯。”
片刻后,随着口号声响起,敌人最后的士气崩塌,瞬间开始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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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国叛时,广为骁骑都尉,从太尉亚夫击齐地叛军。取旗,显功名莒城下。后归,得封成纪侯。——《史记·成纪侯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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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会兵荣阳,逆贼攻无盐,请救。太尉引兵东北,临济水而不前,深壁而守。大河郡守使使请太尉,太尉守便宜,不肯往。
郡守上书景帝,景帝使使请太尉,太尉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轻骑兵灌夫等绝逆贼兵后食道。
贼兵乏粮,饥,数欲挑战,终不出。
后逆贼袭壁东南陬,太尉使辈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逆贼既饿,乃引而去。
太尉出精兵追击,大破之,乘胜而追,至东平陵下,再破之,虏贼数万,降其兵,后战莒城,终覆叛军。
购贼首千金,月馀,齐人斩城阳王、胶东王头以告,恰楚王破江陵平荆地之乱,刘濞等贼亡走,欲反抗,射杀。而后长沙国降。
历时半载,天下复安。——《史记·绛侯周勃世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