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畜牧业、农业还有轻工业,以及武器加工行业一样,它们是时代的标签,是历史的一瞬间,也是人类文明的永恒烙印。之后的继任者就是汽车——不论是哪个时代的音声影像,只要能找到汽车,就能摸清楚岁月的年轮。
最早的美国本土品牌威士忌来自肯塔基州——乔治·华盛顿亲自为它颁布税收法令,结束了地方暴乱征税的野蛮时代。
它是波本威士忌,名字来源于法兰西波本王朝,也为了感谢独立战争期间,在这片土地上与英国人作战的法国人——它象征着自由,象征着儿子挣开了父亲的锁链。
在此之前,苏格兰岛的移民来到弗吉尼亚,用黑麦和玉米酿造威士忌,是为了消解浓厚的乡愁——这片蛮荒大地比不上文明世界,比不上英国老家。
这瓶酒穿越了时空,来到新时代,送进JoeStar俱乐部琳琅满目的酒品架,在众多藏酒之中有了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它就是铁骑士。
把时间倒转,回到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回到那个红黑交织的天与地。
屠羊旅店闯进来三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他们互相搀扶着,气喘吁吁疲惫劳累。哪怕已经躺在滚烫的岩台睡了几个小时,依然无法消解身心的疲劳感。
店里的住客跑了个精光,老板娘史黛拉和大儿子比尔躲去三羊镇逃难——他们只知道有个印第安人闯进地窖,把香水瓶的干部杀死,或许下一次见到香水瓶,这对孤儿寡母也难逃一死。
树懒镇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旅店门外驿站道路的极远方飘来了雨云,似乎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要在后半夜结束这场闹剧。
有关于烟雾神镜的预言似乎还没有结束——
——远远没有结束,文不才在神镜之中看见的图景,还没有完全应验。
维克托的伤势最重,他倚着门框坐下,给两个伙伴望风。掏出日志本默默画下这片寂寥大地。
文不才找到酒窖,在阴暗的角落里,从一堆杂物之中找到了半瓶威士忌。
从瓶塞的老鼠牙印来看,这是吉姆·克劳偷偷藏在酒窖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喝几口,被后来的种种变故搅了兴致。
“嘿!史黛拉太太给咱们留了点好东西——”作为酒中饿鬼,文不才当然知道这瓶酒的价值所在,他回到旅店一楼接待厅,与两个伙伴兴奋的说道:“——喝一杯?维克托?”
维克托:“它是爱尔兰产?还是苏格兰产?”
“美国货!”文不才对着月光仔细辨认酒瓶的商标:“肯塔基产。”
维克托嫌弃的说:“还好不是德克萨斯共和国产(德克萨斯在美洲历史曾经作为墨西哥和美利坚的中立国存在了一段时间)——虽然我不情不愿,但是为了明天,给我来一杯。”
杰克·马丁在厨房翻找食材,史黛拉老板娘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哪怕要逃命,也仔细收拾过旅店的财产,包括厨房的食品。
“开饭咯!”
小杰克绕开前台,来到空荡荡的酒水柜,搂着厨板和提篮。
切开黑麦面包,抖落酥皮的尘土——
“——还有一条毛虫小牛肉火腿!~”
维克托瞳孔地震,根本无法理解杰克·马丁的味蕾审美。
“那是什么东西?!我的天哪!杰克!你要做什么?”
在风干的牛犊肉上,有不少虫卵蜕壳的残渣,或许史黛拉女士认为这条火腿肉已经完全变质,不能吃了。
“嗨!这些乡下人不明白!”小杰克洋洋得意,像是捡到了宝贝,用猎刀分开腿骨,削去发霉的皮肉:“只要不是苍蝇卵,蝴蝶和飞蛾的幼虫也爱吃这种干肉。”
“虫子喜欢吃的火腿,才叫珍品!”
去掉玫瑰盐块腌到变质的外皮,慢慢打开火腿,小杰克不断用清水擦拭猎刀,只怕肉毒霉菌沾到里层红白相间的好肉。
“看!维克托老师!”
维克托先生表情扭曲:“我不会吃这种东西的!”
“没有酱汁儿了,也没有新鲜肉饼。”杰克依然满怀热情,往提篮里搜来一瓶酱菜:“但是有腌黄瓜,老板娘的手艺真不错!她是个会省钱会持家的好婆娘——如果要我来选老婆,这种死了丈夫温柔贤淑的小寡妇,才是我的最爱!~”
火腿片、面包片、黄瓜片,再加上一些胡椒盐,一点点仙人掌碎当做配菜。一个地道的三羊镇特产汉堡就这么做好了。
杰克做完第一份,交到文不才手里。
文不才将信将疑的咬了一口,眼睛马上亮了起来:“维克托!你该试一试!”
维克托:“不!我拒绝!”
文不才:“你真该试试!大胆一些!不如大胆一些!生活没有那么多恐怖魔鬼!”
维克托:“不!”
做完第二个汉堡,杰克·马丁只觉得愈发疲劳——
——剔肉刀一下子跌在厨板上,好像是没拿稳。
是吗?他真的没有拿稳刀把?
他真的松开手指?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吗?
刀刃刺进厨板,还在轻微摇晃——
——月光投进昏暗的旅店前厅,所有的煤油灯都叫老板娘带走,杰克·马丁也看不太清自己的手指。
他抬起胳膊,手臂却没有立刻着移动,而是好似流沙,像尘土雾霾一样,慢慢的蠕动着,在沙尘之下还能看见发黑发黄的骨骼!
杰克·马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或许[丧钟/报丧人]的诅咒从来没有解除,它只是来得晚了一些,绝不会缺席。
他没有哭丧,也没有泄气,情绪异常的平静。
因为已经足够了,已经足够了,已经没有遗憾了,所有的故事都已经讲完。
重新拿起刀,杰克要给自己再做一个汉堡包。
“文!你想去哪儿?”
文不才找不到酒具有些恼火,听见杰克谈起这个问题,他不假思索立刻答道。
“找到凯文!我要找到凯文!把这个老鬼送进地狱!”
凯文是文不才的领路人,教他英语,赐他富贵的神父——
——也是教唆文不才继续为太平洋公司引渡华工的罪魁祸首。
“维克托老师呢?”杰克接着问。
大卫·维克托刚刚拿到汉堡,咬了第一口以后,他就一直保持着困顿疑惑的冥思状态,他不理解这种可怕的食物为什么能够拥有如此美好的味道。
“这趟旅途实在凶险,如果没有那种虫汁饮料,我的两条腿难以痊愈,或许会落下终身残疾——它们结结实实挨了两次六磅炮的破片轰击。”
“回到三羊镇以后,我无法和文不才继续去畜奴州寻找这个凯文神父,他的故事要他自己来写。”
“我要回欧洲,或许会回奥地利疗伤,有很多很多故事等着我去写。”
文不才舔干净手指头,把汉堡吃了个精光,恢复了一些力气,又开始翻箱倒柜寻找酒具。史黛拉老板娘是一个杯子都没给他们留下。
“杰克!你呢?你要到哪儿去?”
杰克:“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维克托还没意识到杰克·马丁身体发生的异变,观察力过人的小作家也毫无察觉。
文不才:“没有问将来,而是问明天!譬如太阳升起的时候.”
“我不知道.”杰克抱住最后一个汉堡,留给他自己的那一份刚刚咬下一口。
他只觉得下巴破开一个坑洞,食物从喉口滑到了桌上,带着一些散碎的沙尘。
他终于明白,自己似乎已经变成了鬼魂——
——这些沙土夺走了他的血肉之躯。
“杰克.”文不才眉头紧拧,看清桌台厨板的黑色细沙,终于醒觉。
“杰克·马丁!杰克!”维克托也发觉异样,在阴影之中窥见伙伴的肉身,那残躯好像氤氲薄雾,要渐渐消失了!
“我只能”杰克·马丁说:“无论如何,只能有一半,只能算一半.”
傲狠明德说过——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却有无数的妖魔鬼怪。
上帝也无法回应杰克·马丁的请求,在离开雨林之后,他就变成了失去一半生命,失去一半灵魂,半死不活的状态。
到了后半夜,他离大首脑越来越远,灵体也要逐渐崩溃了。
“快想想办法!文不才!”维克托挣扎着,勉力爬起,两腿发抖难以支撑——他扶着门框又一次摔倒,跌到门外去:“文不才!文不才!”
文不才伸出手去,刚刚碰到杰克的肩,手指几乎融入衣料骨骼,在细沙中扑了个空!
“怎么会这样!”
他惊慌失措,两手一起去捞起杰克的躯干,像是拨打云雾烟气,把杰克·马丁抱起来,可是这副轻飘飘的身体,好像完全失去了所有“重量”——杰克像是一捧无形无影的沙子,似乎随时都会消失!“基奥先生在哪儿?或许我再往前追赶几步,可以找到他.”
这具沙土构成的肉体也渐渐扭曲变形。
“杰克!”文不才搂住这条阴魂,拽住维克托一起门外狂奔。
他要去哪儿呢?要怎么办呢?
要如何面对这一切呢?愈发阴暗的天空没有应答,大地也不会说话。
或许回到神庙遗址,找回那根箭!就可以让杰克·马丁活过来?!
他根本跑不快,跑出去两百来英尺,累得气喘吁吁——
——他感觉身体里的水分在迅速流失,似乎又要变回一条鱼。
[Part②·一动也不动]
越过河谷所在的郊野铁路,在地平线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个同样孤独的蹒行者。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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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耐德活门步枪撕裂了寂静之地的所有安宁。子弹敲在铁轨上,弹射到文不才的侧脸,带走了一部分耳垂软肉!
他惊出一身冷汗,与维克托一起看清了极远处的人影!
不!那已经不能算人了!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大首脑,几乎变成了一团难以名状的烂肉,这怪胎缓缓往前爬行,肚腹足趾之下有许多人肉元质构成的柔韧步肢。
他有三十来颗头颅,似乎是香水瓶帮众的残躯嵌合缝补再生的怪物。
他的背脊各处蔓延伸展出血红翎羽,好像刺绣,描绘出四对“天鹰”的眼纹和蝶翼。
他抱住断成两截的施耐德活门步枪,真正的抵达天堂,成为了天使。
三个金杯镶嵌在大首脑的额头,三枚十字架撑开了他的嘴,三个大金碗互相交叠,扣在他两眼痴呆愚钝无神的颅脑上边。
“那是什么怪物啊!”维克托战栗发抖,在这个时代,西部世界从来没有[化身蝶]这个词。
文森特僵立着,被这恐怖的血肉畸形震慑,几乎丧失了所有战斗意志。
大首脑还保留着一部分作战技能,他的畸胎肢体从肉身之中搜寻弹药,塞进施耐德的枪管,没有了扳机结构,没有了活门盖——半开放的枪膛依然能维持不俗的膛压。
子弹射向谷口的岩壁,大首脑根本就打不准,他丧失了枪手最重要的瞄准能力。
枪声起起伏伏,文不才和维克托没有躲避,杰克·马丁的肢体却越来越凝实,与另一半的距离越近,这孤魂野鬼的生命力就涌现出来。
他抓住挂在医生包上的长弓——
——开始回忆苏利文·奥科佩拉的第一课。
要成为[肉食主义者],从猿猴变成人,那么需要制作弓与箭。
弓已经有了,箭呢?
“文森特!想办法还手!文森特!”
杰克·马丁试图唤醒伙伴,他找不到合适的武器,如果就这么一直僵死在铁轨前,越来越近的魔怪就像蒸汽火车头!会把他们碾成碎肉!
“基奥先生!帮帮我.”
“维克托老师!为什么你不说话了?!”
大卫·维克托深深陷入化身蝶塑造的恐怖幻境之中,在这个时代,也没有[狗绳]来拉他们一把。
子弹敲开岩台,崩碎山石,在象鼻山打出一个个坑口,大首脑的枪法从百发百中变成了百发不中。
尘埃之中,杰克抓到了必要的宝物。他的手掌毫无阻滞的沉进小腿,从沙土之中捞到了一节发黄发黑的腐骨!
他挣开文不才的怀抱,趴在铁轨旁的石滩,把骨节磨成尖利箭头——
——不断打磨刮擦,不断循环往复,他只觉得臂膀越来越有力。因为魔头几乎近在咫尺!只有二十四尺的距离了!
他搭弓引箭,从没有学过弓箭狩猎的射击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略微弯曲的腿骨箭头歪歪扭扭的飞了出去。
杰克的第一枪很准,但是这一回行不通。
箭头经过强弓劲弦的加速,与大首脑的破枪一样,飞去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越过二十二尺敲中了一颗道钉,失了平衡飞滚出去。
“操!”
杰克几乎心如死灰,他失了一条腿骨,勉强抓住文不才,带着维克托一起逃,往铁轨的另一端艰难的逃走。
走出第九尺,他便听见蒸汽与锻钢塑造的强大灵魂在怒吼,极远方的蒸汽机在啸叫。
走出十二尺,热风好像赶马人手里的鞭子,把雨云抽来这片荒芜大地。
走到十五尺,他只觉得身体歪斜踉跄,恰是斗枪比武的决胜距离。
拉响汽笛的火车头碾碎了大首脑的肥胖肉躯!
在一瞬间,这时速不过二十英里的钢铁怪物轧出一团血红的飞沫,被骨箭打松打散的道钉,它一路打横旋飞,崩到杰克·马丁的肉身里,经过沙土减速又挂住文不才的背带裤,在肋骨留下恐怖的伤口,把三兄弟一起拽出了地狱大门!
他们跌在象鼻山的出口,躺在铁道松散的石砟道路旁,惊魂未定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那怪胎逐渐变成数以千计的血红蝴蝶。
“呵呵呵”
杰克·马丁捂着脸,从指头滴下最后一点点活人的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不才仰天狂笑,软肋的撕伤并不致命,疼痛唤醒了他。
三个大金碗滚落到兄弟们身边——
——跟着雨云一起来的,还有潜伏在荒野灌木之中的狼群,嗅到血腥味的乌鸦。
野地里此起彼伏的低吼,那是美洲狮忍受饥饿时愈发暴躁的争斗撕咬。
“哈哈哈哈哈哈哈!”文不才笑得停不下来,疼得蜷缩身体。
维克托从伙伴的裤头夹缝里取来酒瓶,托举大碗——他拔除手臂滚烫的道钉碎片,流了满地的血,因为化身蝶的灵压影响,陷入了短暂的癫狂状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杰克·马丁把伙伴扶正,他们瘫坐在荒野之中,红与黑都混成一种颜色,与金灿灿的威士忌融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阳刚刚钻出地平线,它从十六个孔隙——
——从施耐德活门步枪的弹孔之中,往岩台的东北侧射来炙热的阳光。
杰克捧起大碗:“敬明天!”
“敬未来”文不才说。
维克托:“敬你们和我”
在这个瞬间,潜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野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眼阳光所震慑,也逐渐打消了狩猎的念头——这三个顶级掠食者依然没有死透,依然可以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破坏力。依然是活生生的。
仰头痛饮,血脉相融。
大雨倾盆,雷声滚滚。
超凡脱俗出神入化的元质赋予了[Kneller·丧钟]超乎常理的神力。
阿兹特克太阳神托纳提乌的强大灵力,需要一次最残酷的血祭来完成仪式。
分你一半!分你一半吧!冥冥中有个声音如此呼唤着!
七千三百四十二天之后,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港的联邦要塞萨姆特堡,遭到南方邦联军队的炮击,美国就此变成两半,南北战争开始了。
血祭的必要内容物,是六十二万人的生命。
——故事就从这里结束。
就从红到发黑的铁轨结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