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阿姐,你过来看看这些细布,还有带花样儿的呢,这花样儿真不错,多吉利。”吴婶子挨排细看那些细布。
“这个好看,给咱们三姐儿做件不擎襟半长衫子,多好看!”苗媒婆拍着一匹回纹细布,和吴婶子笑道。
“三姐儿的嫁妆得赶紧准备了,就是这颜色太素。”吴婶子用指甲用力抠了几下,“这匹还挺细密,刚才那匹不行。”
“尹阿妹,你家这细布有别的色儿没有?”苗媒婆看向尹嫂子问道。
尹嫂子正心疼的看着吴婶子抠过的布边,听到问话,先哈哈笑了两声,“还真没有,我们只做本白细布生意,染了色就贵了,我们这是小本生意。”
“那你们能不能帮我染几匹?”吴婶子立刻笑问道。
“染布这活儿太讲究,吴婶子又是极讲究的人,我们这里上上下下没一个懂行的,可不敢胡乱包揽。”尹嫂子连说带笑。
“不就是添钱么,尹嫂子放心,该多少铜钿,我一文不少伱的。”吴婶子明显有几分不高兴。
“这做生意,可没有把生意往外推的理儿。”苗媒婆接话道。
“我们这是小本生意,一天卖不了几匹布,有生意哪敢往外推?实在是不懂。
“嬷嬷也知道,我们原本是做皮蛋生意的,卖卖布也就算了,再要染布,那哪儿懂啊。”尹嫂子笑容不变。
苗媒婆看向吴婶子,吴婶子脸儿拉下来了。
“三姐儿的亲事说定了?”尹嫂子立刻转话题。
“嗯。”吴婶子似理非理的嗯了一声。
“唉哟那可是大喜的事儿,哪家的哥儿啊?我真想不出来,有哪家哥儿能配得上咱们三姐儿!”
尹嫂子双手一拍,一声惊喜的唉哟。
“这家这人能入了嬷嬷和婶子的眼,必定差不了,是哪家啊?”
“就是从前住在咱们那一带的余家大郎。”苗媒婆一脸抿不住的喜气。
“唉哟哟!竟然是余家大郎!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家搬走了,我就说,咱们街坊里可没有配得上咱们三姐儿的!
“余家大郎多挑剔呢,他挑来挑去,挑了得有十来年了吧?敢情,挑这挑那这么些年,就是等着咱们三姐儿长大成人的吧?”
尹嫂子连说带笑,不停的拍着巴掌,硬生生拍出了一屋子的喜气。
“凭他怎么挑,还能挑出我们三姐儿的不好?我跟你讲,余家这门亲事,别的也就算了,我就是瞧着他们家那一院子的花草好,我们三姐儿性子娴静,就爱个花花草草的,别的,也就那样!”
苗媒婆本来就抿不住的喜气,被尹嫂子一巴掌接一巴掌拍的到处都是。
吴婶子也昂起头,矜持的笑起来。
“余大郎多好看呢,跟咱们三姐儿站一起,唉哟哟哟!那得多好看哪!金童玉女!”尹嫂子接着拍手夸赞。
“我就是觉得俩人站起来又般配又好看!”苗媒婆眉开眼笑。
“余大郎多有本事呢,若论做生意,满平江府都没有比他厉害的!”
尹嫂子不停的拍着手不停的唉哟哟,夸赞的话如同滔滔长江水,直夸得苗媒婆和吴婶子咯咯笑个不停。
李小囡合着尹嫂子的拍手声,脚掌抬起落下,落下抬起。
尹嫂子这一通夸赞节奏分明,真比小唱好听多了!
夸捧声中,尹嫂子将苗媒婆和吴婶子送出了铺子,又多送了五六步,站着挥了一会儿手,转身进了铺子,先啐了一口,“呸!”
“嫂子太厉害了!”李金珠由衷赞叹。
“一对儿小人,坏得很,你们见了这俩货一定要绕道走!呸!”尹嫂子再啐一口。
“苗婆子前一阵子到我家,要给玉珠说亲,我没敢答应,就是觉得她不地道。”李金珠压低声音说了句。“她哪这个好心!”尹嫂子眉毛高抬,“你仔细说说,她肯定没这份好心!”
李金珠说,李小囡补充,仔细说了苗媒婆上门的经过。
尹嫂子听完,两只手啪啪拍着巴掌,“她这不是上门说亲,肯定是哪家看上咱们玉珠了,不知道哪儿没如她的意,她上门是使坏搅事儿去了!这种事儿,她可是老吃老做!”
“说不定就是余家。”李小囡伸头道:“她们两个好像是专门过来讲她们三姐儿定给余大郎这事的。”
“可不是!得意得很呢。要真是余家,那真可惜了。”尹嫂子皱起了眉。
“不可惜。”李金珠神情淡然,“嫂子讲过,街坊邻居都知道苗媒婆是什么样人,余家要是不知道,那就是眼太瞎不能识人,要是知道还托过去,那就是糊涂,不管哪一样,都不算明白人,这样的人家,不能算好人家。”
“这话讲得好!”尹嫂子连拍了好几个巴掌,“那余家的铺子就在咱们总号斜对面,真要看中了想结亲,也就是过趟街,不好直接问你们,那就该跟我讲,哪还用得着托这个托那个!
“你大阿姐是个明白人!”
尹嫂子拍着李小囡笑道。
“那当然,大阿姐又明白又通透又知礼又大度又……”
李小囡一长串儿的彩虹屁还没拍完,李金珠伸头看向门外,“这是又想吃什么了?”
尹嫂子噗一声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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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海镇。
海税司旁边的何家总号门口,何瑞铭跳下马,大步流星,直奔父亲何承泽那间小屋。
“怎么啦?”何承泽拿下眼镜,皱眉看着一头热汗的儿子。
“码头上又打起来了,这是今天第三场打架了。”何瑞铭说着话,伸手拎起茶壶,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何承泽皱起了眉头。
“码头上来了多少外地人,查清楚没有?”何承泽看着儿子连喝了两杯茶,才问道。
“还有两处码头没报上来,现在报上来的,确定无误的,已经有将近五百人了!”何瑞铭眉头紧拧。
何承泽微微松了口气,几百人而已,相对于整个临海镇数万扛夫,不算什么。
可这几百个人,哪儿来的胆子不停的挑事打架?
“阿爹,说是这些人都是一帮一帮来的,都是练家子。”何瑞铭落低声音。
何承泽再次拧起眉头,何瑞铭看着父亲紧拧的眉头,眉头拧得更紧了。
阿爹这一阵子忧心很重,他也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甚至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沉默良久,何承泽低低问道:“那个黄显周,最近怎么样?”
“从头一天过来,天天都是天不亮就到了码头,天黑透了才回去,他看哪个码头,就住到离哪个码头最近的公房里。
“他和他那个师爷一个在码头这边,一个在码头那边,不停的记,吃饭的时候都是和扛夫一起吃。”何瑞铭声音压得很低。
何承泽凝神听了,眼睛微闭,两根大拇指慢慢绕着,好一会儿,睁眼道:“这两件事,远远看着,暂时不用靠近。”
“好。”何瑞铭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