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只想摁死云达的武气化身,对龚骋完全没兴趣,还有一种好事被对方搅和没的恼恨。愤怒下,充满生命气息的磅礴气息汇聚长戟,全力挥出气刃,威势更盛三分。
龚骋上次与公西仇短暂交手,对后者作战风格和实力有初步的了解,但这次再交锋却惊诧发现对方气息变了。如果说公西仇原先的气息阴冷得犹如亮出毒牙的蛇,此时就是厚重沉稳的大地。两道气息交锋,公西仇并未如预料那般被逼爆退,仅是身形微晃。
距离上回交手才过去多久?
纵使公西仇在此期间接连突破,也很难与自己不相上下。由此可见,问题的关键在于那道【将者五德】以及公西族大祭司的辅助加持。公西仇身上这套武铠也有些特殊。
武铠鳞甲犹如活物般蠕动、呼吸起伏。
尽管这个幅度很小很小,常人肉眼难以观察捕捉,但龚骋的目力不可能错过——仅是这点就能卸掉龚骋施加上去的一成力道!
“公西郎君,这可不行。”龚骋的口吻依旧平静,根本听不出他这会儿置身战场,对面的敌人是公西仇,“一对一,公平。”
龚骋不肯让开,公西仇还真没可能在短期内突破他的封锁,只能待在天上看着地面干瞪眼。再次尝试突破被龚骋拦截,公西仇被迫朝着反方向大退,愤怒飙升。公西仇的脾气就没好过,在仇人唐郭帐下也是我行我素,龚骋一再阻挠的行为完全踩在他雷区。
面甲后的双眸眯起,闪烁着危险的冷色,咬牙切齿:“龚云驰,老子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既如此,这就活撕了你——”
话音落下,属于人类的瞳孔诡异竖起。
此刻,正与冰龙纠缠的武胆图腾溢出不知什么怪物的嘶吼,吼声直冲天际,以其为中心的音爆向四面八方蔓延。最近的冰龙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砰砰砰几声炸成冰雾!
离得稍微远一些的冰龙受到巨大冲击,晶莹剔透的冰雪龙躯内部裂痕蔓延,随着喀嚓声此起彼伏,不断有残肢断臂从天空坠落。距离最远的,也是受到影响最小的,仅是不堪气浪冲击被迫远离。冰龙的数量非常可观,体型又庞大,这么一搞阵型都被乱了。
巨蟒融为一团墨绿光芒激射向公西仇。
龚骋看到这一幕,隐约猜出什么。
“这——不可能——”
想阻拦已经来不及!
龚骋咬咬牙,全力灌注武气,光华大绽,犹如一轮烈阳划破天际,方向正是公西仇所在位置。只是他的杀招刚到,所有力道都被一座难以撼动的高山挡下,他反而被相反的力道震得虎口撕裂,经脉武气停滞,气息大乱。
头顶月光被一尊庞然大物遮挡。
褚杰震惊得下意识迈步向前。
“公西仇这是——”
隐约还能听到一些士兵倒吸凉气的动静。
无他,天空之中不见公西仇的身影!
原地只剩一条犹如远古巨兽般的巨蟒。
这条巨蟒头生一对弯曲牛角,蛇尾生长须,腹下长利足。乍一看跟公西仇的武胆图腾很相似,但二者又有着明显的不同——例如这条巨蟒的牛角更似传闻中的龙角,体型比武胆图腾还大三四号,浑身披着泛着金属光泽的墨绿鳞片,这些鳞片光洁得能映出龚骋不太妙的脸色,鳞片边缘隐约带着点点金丝。
巨蟒的脑袋比宅子还大。
一双竖瞳满含愤怒地看着龚骋。
下方要隘,褚杰口中喃喃道:“等等,这个公西仇他不是才十七等驷车庶长吗?”
祈善努力压下嘴角失控的神经。
道:“什么叫‘才’?”
这话传出去让其他武胆武者怎么想?
武胆武者跟其他不同。用主上的话来说,武胆武者就是个升级打怪攒经验的职业。
一开始的几个等级都属于新人福利。
哪怕天赋不够,但只要肯吃苦,活得够久,同时不怕枯燥,不断磨炼,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算天赋不够也能慢慢升上去。
中间的等级属于欧皇和氪佬。欧皇就是运气够好,灵光一闪兴许就能原地突破困扰多年的瓶颈,氪佬就是不断砸下去武运,活得够久、战功够多,寿终之前也能达成。
后边儿的等级光看这些还不够。
越到后面,突破难度越是成倍增加!
又肝、又氪、还得运气好。
五年前,公西仇是十六等大上造。五年晋升一个大境界,还是十六等大上造晋升十七等驷车庶长,这速度搁在谁身上都堪称恐怖。
公西仇除了在康国有个大将军的虚衔——他本人也是前阵子才知道这事儿——找哥哥的这几年,一没有带兵,二没有打仗。
分得的武运都是基本工资。
也就是说,这个大境界全靠他自己肝。
根本不敢想他天赋要妖孽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这点,公西仇用不了百岁,甚至用不了五十岁,晋升二十等彻侯完全没悬念!
即墨秋这时候加入了聊天:“还好。”
祈善和褚杰都顾不上天上的战况。
齐刷刷看向他:“这仅是还好?”
即墨秋被二人看得有些心虚,从小接受的教育又不鼓励他撒谎,但作为兄长总要帮弟弟说话的:“虽说独享五分族运,但阿年早年心境被灭族之仇所困,为了蛊惑仇家也不能表现太突出,修为进展缓慢也是情有可原……心结解开了就好了,所以,还好。”
祈善:“……”
褚杰:“……”
即墨秋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要不是公西仇被灭族后的十几年过于散漫,心境被蒙蔽,如今的修为境界还能高一截?
祈善敏锐注意到即墨秋提到的一个词。
“你说,五分族运?”
即墨秋道:“对,另外四分在我这。”
这些族运都是数百年对神灵供奉所得香火所化,关系类似于民心之于国运。不过公西一族的人太少了,再加上不是每个族人信仰都能坚定——这可是大祭司都能出反骨仔的神奇一族——因此,族运积攒速度缓慢。
但也架不住攒的时间长,还只进不出。
整体来看,还是非常可观的。
褚杰加了下数字,好奇:“公西仇五分族运,你四分族运,还剩下一分在哪儿?”
即墨秋闭眸感知了一下族运去处。
有问必答:“阿年之前还养了一些私兵,这些私兵也被归类于族中武装力量,自然也能分得一部分族运。只是他们人数多,分摊下来不怎么明显,但也能受益终生了。”
褚杰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支私兵部曲。
他比较熟悉的荀定和杨英也曾是公西仇私兵部将,不过出于康国局势稳定需要,不管是公西仇的私兵还是其他武将的私人武装力量,都被变着法“瓦解”——明面上的理由是为了保持武装力量强大,年长老迈的士兵退伍,身有残疾的士兵也被安排其他的稳定营生。
削弱兵权自然会招来非议反抗。
主上为此还着重提升了武将待遇,核心就是分出去更多武运,借此平息武将集团的不忿。因为整体利大于弊,朝中武将异议不大,偶尔有反对也被压下去,并未掀起大浪花。
由此可见,武运之于武将的重要性!“但——纵使如此,作为十七等驷车庶长,这也不正常了。”再看天上的巨蟒,褚杰心中添了几分疑惑,说出心中疑惑,“这种程度的融合,至少要等十八等大庶长。”
即墨秋的回答出乎意料。
他说道:“神很喜欢阿年啊,被神眷顾的孩子,总会有一点有别于常人的地方。”
褚杰:“……”
祈善:“……”
二人对这个回答都不知从何吐槽。
什么叫被“神”喜欢?
褚杰满脸写着不服气。
他也是武胆武者,跟公西仇走一样的武道,扭头看到同赛道的竞争者因为“神”的喜欢就有了特权,内心只觉得荒诞。
即墨秋却觉得这点正常,为了便于他理解,还举了个无法辩驳的例子:“元帅,祈中书和褚尚书都是文士,你更喜欢哪个?”
无辜躺枪的祈善:“……”
褚杰表情僵住:“这、这不一样。”
即墨秋反问:“这有什么不一样呢?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万物皆平等,都只一条命,但细究起来,种族不同起始就是不同。人作为万物灵长,吃的食物是鸡鸭牛羊,住的房子是草木土砖,连身上穿的蔽体衣物也是草木或者蚕丝所制。人取万物以养人,与旁族相比,如何不是上天的偏爱?人与人也不同,有人卑如草芥,有人贵如珍宝,有人家徒四壁,有人挥金如土——试问,这又何尝不是上天的偏爱呢?”
褚杰:“……”
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反驳的话。
支支吾吾道:“但那是‘神’啊……”
即墨秋:“这大概是因为公西一族一直有供奉?好歹供奉了数百年的香火,略微偏心一些也正常。要不,元帅也入我族试一试?不肯入族,请一尊神像回去供着也行。”
他眸色真诚地看着褚杰。
褚杰:“……”
自己这是被传教了?
他面部肌肉抽了一抽,拒绝了即墨秋的提议,哪怕对方说可以免费送一尊自己亲手雕的木质神像,不收他钱,褚杰也不肯答应。
褚杰这辈子连庙宇都懒得踏入,大众耳熟能详的神佛都懒得弯腰拜一拜,更别说公西一族这尊不知名的邪神了。若这真是一尊有本事的神,即墨秋这些年发展了几个信徒?
信徒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尴尬。
褚杰没兴趣,倒是祈善给了面子。
“还能请神像?”
即墨秋从袖袍掏出一尊巴掌大的木像。
木材是最好的木材,雕工也是顶尖水平,木像跟即墨秋身后的女性虚影一模一样。木像的斗笠,背后背着的棺材,手中握着的剑,全都是可以拆卸的,唯一可惜的是木像并未雕琢五官。祈善将小木像揣入了袖子。
“为何不雕琢五官?”
即墨秋:“不可直面神灵。”
祈善对此不置可否。
倒是能听到褚杰吐槽这尊神规矩多。
与此同时,天空突然爆发一阵堪比飓风的气浪,哪怕有国境屏障抵挡也吹得人险些站不住脚。褚杰化出武铠,祈善升起文气屏障,这才将风浪平息下来。再抬眼,天空除了公西仇所化的巨蟒,还有一只体型略小一圈的角雕。
这角雕的羽毛根根坚硬,泛着金属独有的森冷光泽,双翅一展,遮天蔽月,再振翅两下就能引来地动山摇,飓风泛滥肆虐。
褚杰神色凝重:“十八等大庶长!”
龚骋这个年纪和修为,更恐怖。
不过,考虑到【醍醐灌顶】的是世上凤毛麟角的二十等彻侯,这般成就也不算太惊世骇俗。祈善声音带着寒意:“他的气息很稳,至少也是接近突破状态的大庶长了。”
二十等彻侯的【醍醐灌顶】,龚骋能吸收到这个程度,此人天赋也不容小觑:“若是让他活着,不出二十年,他必然登顶!”
一人独守一关都不在话下。
“可惜不好杀。”褚杰遗憾。公西仇也是在各种增幅下才能逼得龚骋出全力。庆幸云达和龚骋出门干架也不带个文士在身边,但凡龚骋身边有类似的配置,公西仇必输无疑。
祈善道:“不代表以后没机会。”
龚骋和云达就是过来试探,打压己方气势的。此举虽险,可一旦成功,收益丰厚。
今夜不成,北漠大军才会重兵压境。
褚杰突然想起一直没动静的沈棠。
“主上那边动静如何了?”
祈善道:“尚好。”
嘴上这般回答,心中却起了疑虑。
就算云达跌落地面,踏入即墨秋的主场,但毕竟是二十等彻侯的化身,主上迎战此人竟然连伤都没有受?祈善沉心感知全身。
确实没有任何异常疼痛。
祈善压下心中的担心,目光落向要隘之外的巨大“瘤子”。云达被吞噬,而周遭的树木还在争先恐后往“瘤子”蜂拥蠕动,一层叠着一层。乍一看像个蚁巢,但又像一颗动物的心脏——内部时不时有不祥猩红穿透薄弱位置,起起伏伏似心脏在舒张收缩。
褚杰看着完好无损的祈善。
“一点伤都没有?”
祈善眉头压着:“没有。”
语调带着点儿不安和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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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善:主公干仗,我怎么可以不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