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下了船,在伊礼以及一些学宫出来的官员的带领下进入了倭奴城。
陈暮之前见过倭人,倭人与朝鲜人交流频繁,甚至有不少倭人就定居在朝鲜,因此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倭人倒不觉得新鲜,只是第一次来福冈,所以四下打量看风景。
而皇后杨彪吕强等大汉高层贵族却是第一次来这种底层番邦,已经有两三千年文明的汉人们仿佛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社会,处处充满了有趣。
一行人四下观望,像是好奇宝宝一样询问,伊礼以及诸多学宫官员们也是一一作答,为皇后杨彪吕强等人讲解了一下这里情况。
事实上弥生时代的日本几乎正处于原始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转型期,农业发展属于初级农耕文明,相当于我们西周早期,铁器尚未完全普及,青铜器和陶瓷器使用居多。
百姓穿着可以用破烂来形容的衣裳出门,一家几口人,可能就只有一件衣服,缝缝补补,到处都是口子,绝大多数人连衣服都没得穿,而且一个个脸上刻着花里胡哨的刺青,浑身黑魆魆地瘦得像猴子。
这还是经过青州派来的官员治理的结果,因为按照《后汉书》和《三国志》记载,当时的日本连种桑养蚕都不会,朝鲜反倒是因为有不少青州移民,已经处于铁器时代,养殖业和桑麻业也比较发达,不少日本部落贵族都需要去朝鲜购置铁骑陶瓷和麻布丝绸衣服。
所以如果没有青州派来的官员进行治理的话,这里大部分人都吃不起饭,穿不起衣服,长期营养不良。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保证基本生活质量,百姓根据此时的部落习俗,脸上刻着刺青,光屁股满街跑,城市里都是这样,更别说深山老林当中。
当然,所谓的城市也只是相较于目前日本的情况,如果按照大汉的标准,这些城市连县城都比上,就是一些沿海的小渔村而已。道路坑坑洼洼,房屋基本由木头、茅草组成,有些甚至干脆住在地洞里,居住环境十分恶劣。
在伊礼以及一些学宫出来的官员的带领下,陈暮这些大汉来的上等人进入了目前的倭奴城,像倭奴国王以及其它部落首领、达官贵人,都只能在边缘陪着,还有护卫拦截,根本不能让他们靠近半步。
然而这些人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屈辱,一个个反而十分高兴,小心翼翼地陪同着。或许是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血脉,崇敬强者而欺凌弱者,面对大汉这样的庞然大物,在部落底层人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倭人贵族,卑微地像是奴隶一样而不敢生起任何反抗之心。
因为在他们眼中,部落底层连人都算不上,是可以随意杀死的牲畜和用于进贡的生献。而在那些大汉贵族们眼里,他们同样跟未开化的野人也没什么区别,能见到陈暮这些大汉上层人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更别说跟在身边陪同,简直是三生有幸。
一路上尹礼也稍微给众人普及了一下倭人目前的情况,实际上倭人只是大汉对于当时日本人的统称,但他们自己内部却并不认同这个称谓,甚至一些国家部落的高层首领会称呼底层的百姓为倭人,而称呼自己为某某国家的国人。
比如倭奴国的贵族会称呼自己为倭奴人,而底层则是倭人。
这是因为日本内部分为上百个部落,包括倭奴国也不是一个国家,只是一个福冈本地的部落,本名叫做奴国,周围还有不弥国、伊都国、一支国大大小小十多个“国家”。他们并没有建立统一民族认同感,互相之间还不断攻伐杀戮,视对方为仇寇。
而且这还只是福冈本地附近的一些部落,福冈南面的南九州还有曾播磨人,四国岛上有伊予国、阿波国,本州有邪马台国、投马国、出云国、丹波国、狗奴国等等较大的部落国家,有如春秋时代一样,各国各自为政,不能统一。
这种情况还得需要维持数百年之久,目前九州岛还算稳定,有青州军队把守。而本州岛那边最大的两个国家邪马台国和投马国目前正在发生大战,已经持续了数年之久,双方互有联盟国家,狗脑子都快打出来。
内部的不稳定对于青州军这样的外来人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由于生产力有限,现在整个日本总人口都估计不到五十万人,他们还要自相残杀,将来夺取整个岛国,就更加方便轻松。
在尹礼的介绍下,众人也了解了倭奴国目前情况,倭奴国总人口都只有数千人,孙观派尹礼带了五千全副武装的大军过来,几乎是降维打击一样把倭奴国附近的所有国家全部统一迁居到了福冈一带,由学宫官员秉政,开始推广汉语,种植水稻,养殖桑蚕。
数年下来,倭奴国成功地从原始部落社会转型成了封建社会,虽然还只是初级阶段,但已经是质的飞跃,目前下一步的打算是进行矿产冶炼,特别是金矿和银矿,岛国资源虽然匮乏,但矿产确实丰富,至少目前来说还算比较丰富。
后世日本的矿产资源已经很少,那是因为人家已经开采了数百年之久,从宋明清时期大量白银从日本流入华夏,17世纪石见银矿的开采占了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产量,可见在未开发之前,它的存储还是非常多。
陈暮也是第一次来日本,所以面对尹礼的介绍听得十分认真,一路前进,穿过大大小小简陋的街巷,总算是来到了一条还算干净的街道,至少这条街道铺了青石板,不像别的街道都是泥地。
这条街的房子全都是砖瓦房,明显的东汉魏晋时期的屋舍结构,外面用围墙围出一个院子,有庭院、有中厅、有后院,甚至一些较大的房屋还有花园、回廊、亭苑以及青楼。
在最中间的街道有两栋巨大的高门大院耸立,规制是东汉藩王的规制,占地数亩,连成一片,宛如两座宫殿一般,拥有大片琼楼玉宇,鹤立鸡群,十分奢华。
两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年轻人带着一些奴仆站在府邸门口等待着众人,都在二十岁上下,虽然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但不难猜测到他们的身份。
刘辩和刘协。
一行人来到门口,杨彪愣愣地看着刘辩,刘协他没有认出来,因为刘协“死”的时候才八岁,于中平六年也就是公元189年被“毒杀”,当时是个幼童,现在十年过去,自然没人认出来。
不过刘辩杨彪是认识的,当年董卓将刘辩胁迫到长安当了几年傀儡皇帝,一直到初平三年,也就是公元192年董卓死后,那时刘辩就已经十六岁。现在虽然已经七年过去,模样由从前的稚嫩变为成熟,但脸型还是那个脸型,没有太大变化。
看到刘辩真的没有死,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杨彪不由老泪纵横,踩着小碎步,快速上去扑倒在了刘辩面前,痛哭流涕磕头道:“陛下,臣有罪呀!”
吕强亦是服侍他的老宦官,看到此景,同样泪流满面,跪倒在刘辩面前:“陛下!”
“司空,常侍”
刘辩甚至不知道杨彪现在已经是太尉,见到他们顿感亲切,连忙上前将他们扶起来。
而在另一边,皇后呆呆地看着站在刘辩刘协身边的另外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这人正是当初在乱军当中失踪的侍中刘和。
“和儿!”
皇后尖叫一声,同样扑了上去。
“母亲!”
刘和立即上来迎接,母子相拥在一起,令人动容。
君臣母子重逢,画面颇为温馨。
唯有一旁陈留王刘协十分寂寥,身边无人前去,颇为萧瑟。
历史上他是汉献帝,被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按照法理来说,刘辩才是长子长孙,皇位的继承人。所以如今没有了董卓杀刘辩立刘协的戏码,且早早“死”去,不像刘辩那样在长安与杨彪吕强他们共患难,君臣感情深厚。
见他没人前去问候,门庭冷落,陈暮倒是走了过去,微笑着拱手说道:“臣见过陈留王。”
刘协嗤笑道:“不知道现在应该是叫你尚书令还是什么?”
“名字和官职都只是个称呼,陈留王如果不嫌弃,就叫我陈暮即可。”
陈暮答道。
“那就进府一叙吧。”
刘协瞥了眼杨彪与皇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陈暮看他样子就知道也许在耍什么小聪明,历史上刘协的骚操作也是不少,长安之乱、衣带诏、威胁曹操、伏完密谋,结果没一件能做好,不仅连累大臣亲族,还弄得皇后、太子、国舅、国丈死了不少人。
现在被自己弄到日本软禁起来,虽然吃穿不愁,但相比于在中原繁华世界当王爷,至少也比在这穷乡僻壤,满世界都宛如原始野人般的倭奴国也强得多,恐怕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过陈暮也不怕他,人为鱼肉我握刀俎,倭奴国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他的人,刘辩刘协刘和身边连个自己人都没有,而且还远在海外,他们拿什么跟自己斗?
众人在刘辩刘协的招呼下进了府邸,刘辩的府邸宛如一处皇宫,光一个前院就占地近一亩,显然是按照宫殿规格修建,没有亏待他的身份。
进入前殿之后,在众人簇拥下,刘辩登上主位,其余人分列而坐。刘和母子倒不在此地,去了别处说悄悄话去了。
毕竟刘辩是上一任皇帝,皇后却是这一任皇帝的老婆,理法和制度该怎么区分?谁大谁小也不好说,因此干脆就不在正式场合会见,大家各说各的便是。
“陛下。”
等众人坐下后,杨彪首先开口道:“臣等有罪呀,长安之后,臣等以为陛下被鸩杀,国不可一日无主,因而只能推举宗正伯安公为帝,如今再见到陛下,臣甚是羞愧。”
刘辩叹气道:“无妨,长安大乱,若是不假死逃出去,恐怕现在没命活下来了,此地四季如春,十分温暖,朕已经很知足。”
杨彪松了一口气:“陛下过得好,臣就放心了。”
“皇兄!”
刘协连忙地刘辩使眼色。
刘辩醒悟过来,目光看向一旁的陈暮:“尚书令,此地虽四季如春,但终究不如故乡,不知何日才能回去?”
陈暮微笑道:“陛下,如今天下大乱,各路诸侯互相攻伐,臣恐大乱伤到陛下,因而先将陛下迁居海外,待它年天下一统,四海安宁,再请陛下回去。陛下放心,这倭奴国虽人少地窄,但胜在安稳,乃是宜居之地,绝无危险。”
聪明人应该已经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意,那就是你刘辩回大汉可以,但有命回去没命留下。只有继续乖乖地待在这倭奴国,才能健康长寿,不然保不齐在船上就来个水土不服驾鹤西去他可不管。
但刘辩资质只能算是中下水平,为人胆小怕事,又没有帝王心术,自然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见陈暮和蔼,似乎好说话的样子,就又道:“我听闻青州安稳,亦无危险。”
陈暮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扫过尹礼等人,众人连忙缩了缩脖子,平日里刘辩刘协也会找他们打听大汉情况,泰山学宫出来的那些官员被分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与土著毫无共同话题,反倒是与刘辩刘协走得很近,因此什么话都往外说。
“陛下,现在天下确实很乱,袁绍正在进攻青州,青州也不是很安全。”
好在这个时候杨彪替陈暮解围,劝了一句。
刘辩看了眼刘协,便失望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在这里住着吧。”
刘协见兄长一点用都没有,忍无可忍,站出来说道:“陈暮,直说了吧。你想把我们圈禁在这里还要多久?”
此言一出,顿时众人哗然变色。
万万没有想到,刘协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种话来。
因为这么做显然几乎跟撕破脸皮没有什么区别。
唯独陈暮没有感觉到任何意外。
毕竟历史上刘协就威胁曹操,把曹操吓得“大惊失色,汗流浃背,俯仰求出,自后不敢复朝请。”。
《后汉书》当中连用好几个成语来表现曹操的仓皇失措,可见刘协也是个胆大的主。
不过至少目前的情况是,就跟历史上曹操已经将他彻底控制住了一样。
现在他也在自己手里,那就无所谓什么撕破脸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