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场面有些尴尬,林啸忙岔开话题:“听说扬州一战先生帮了大忙,其功非小,林啸在此谢过了。”
“这个……”
顾炎武摇摇手,“略尽绵力而已,不足道,不足道。”
“怎么就不足道了?”
林啸笑道,“这一仗以少胜多,没有先生的帮助,哪会如此轻松。”
“主要还是何连长他们神勇,”
顾炎武看了看何守信,赞道,“侯爷的大军果然善战,名不虚传,在下折服……”
“话虽如此,先生的内外策应却是取胜关键,”
林啸笑了笑,“先生能文能武,我等钦佩之至。”
“呃……”
“是啊,”
曹工也帮腔吹捧道,“先生是大家,博学之名如雷贯耳,如今看来,先生本人比传言还要神奇三分呢。”
“……”
顾炎武耳朵发红,暗自疑惑——什么时候我这么有名了?
“曹大人谬赞了,”
他拱拱手,嗫嚅道,“惭愧得紧,在下只是区区监生,并无什么大功名……”
“诶,”
曹工却连连摇头,“虽然先生无意功名,可四书五经无一不精,三坟五典无所不通,我等早已神往已久了。”
“对对对,”
林啸赶忙帮腔圆场,一脸的崇拜,“先生的军制论和钱法论等‘乙酉四论’早已拜读,至于先生极力奔走,四处策动和联络义军之事,我等也早有耳闻……”
“岂敢岂敢……”
听他这么说,顾炎武却苦笑着叹道,“生逢乱世,国破家亡,在下既未以身殉国,又不能横刀立马,哪有资格妄谈什么虚名,总不过略尽人事罢了……”
这一边,林啸的心里也有点发虚,怕夸着夸着就露馅。
眼前的顾炎武才四十来岁,交游虽广,仕途方面却只遥领过正六品的兵部职方司主事,且两次均未到职,确实几乎无所建树。
而学问方面,他的《日知录》及《天下郡国利病书》等几部重要著作都还未成书,名望和影响都远未达到巅峰,咱们从后来人的角度一惊一乍地乱捧,人家难免心生疑虑……
“先生客气了,”
所以,他决定开门见山,“先生是文武全才,又有报国赴难之心,往后,诸事还要多多仰仗先生了。”
顾炎武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对方狂夸自己,话外之音他早已了然,现在,对方把话直接挑明了,再不接招就有点过于那啥了。
只是……
想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顾炎武一凝脸色,反客为主:“不瞒侯爷,在下此行是有求而来。”
“哦?”
林啸心头一跳,“愿闻其详。”
“南京目前的情势……”
顾炎武拈须斟酌道,“侯爷是知晓的吧?”
林啸眉头一紧,点了点头:“了解一些。”
“在下的好友归庄,在昆山和嘉定一带拉起了一支义军,以侯爷之能,想必也已知情?”
林啸心头一跳。
关于苏南的局势,刘旭磊等人早已汇报过,他当然知道。
虽然清军盘踞江南数年之久,但事实上,这一带的抗清义军此起彼伏,从未完全剿灭,他们人数不等,少则百余多至上千,时而分散时而聚拢,或呼啸于山林,或隐匿于湖荡。
自杭州之战后,洪承畴被迫放弃江南,清军主力快速败退过江,太湖周边府县便成了权力真空,只几日,各地义军便纷纷进城,就连舟山外海的鲁王也挥军北上迅速占据了南京城,虽号称光复,其实只是占了讨虏军的便宜。
只不过,这些义军鱼龙混杂,成分相当复杂,且大多打着鲁王的大旗,听从其号令,虽然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与讨虏军为敌,但小摩擦却一直没断过。
这位名唤归庄的,明面上是个出家人,私下却一直坚持游击抗清,手下掌握一支上千人的义军队伍,目前驻扎在昆山及嘉定县城,常熟一带也有其势力。
刘旭磊兵力有限,正为此事烦心——同在抗清大旗下打又不能打,收编也好,解散也罢,几番接触都谈得不太顺利,短时间内属实很难处理……
“确实有所耳闻,”
林啸点点头,不动声色,“在我军进驻前,他们已经把县城占了,不过眼下,听说双方各安本分,还能和平相处。”
听林啸这么一说,顾炎武略一沉吟,从怀中掏出数封信函:“侯爷,您先看看这个。”
这几封信都不长,林啸很快就看完了。
第一封是公函,由南京小朝廷的兵部签发,大意为桂王兵临城下,征调苏州、常州各府县义军前往协防。
第二封,是南京方面大学士张肯堂派专人送来的私信,言及南京局势吃紧,请归庄设法抽调嘉定、昆山义军迅速前往南京助阵。
第三封,是归庄给顾炎武的私信,信中意思有两点:
其一,鲁王与桂王两军对垒于南京,全然不顾身后清军重兵之威胁,如此格局手下众人大多不以为然,不太愿意蹚这路浑水。
其二,目前讨虏军全盘接手了苏松各县城防,并有意收编义军一部,其余降为民兵,义军方面对此意见不一。
讨虏军纪律严明不假,且兵锋强盛一力北伐,但其毕竟也奉桂王号令,众人顾虑不少,究竟如何为妥,请顾炎武给个明确意见……
“眼下南京的局势,侯爷怎么看?”
见林啸看过信后默然不语,顾炎武只得主动出击,试探起来。
“扬州,是个好地方啊,”
林啸沉吟良久,一开口却答非所问,“这里不但富庶,还是南京的屏障……”
“是,”
顾炎武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得随声附和,“欲守南京,必守两淮。”
“六年前,史阁部督师江北,四下奔走,苦心经营数月之久,”
林啸面沉似水,缓缓说道,“然而,鞑子兵围扬州,只二日便攻陷屠城,先生以为,史阁部败在何处?”
“这个……”
林啸云里雾里,顾炎武有点迷糊——这是要考我?
不过,他略作沉吟,答得中规中矩:“史阁部忠义之士,然权臣掣肘于内,悍将跋扈于外……”
“先生说得对,也不对,”
林啸嘴角一牵,“那些跋扈于外的,可不是什么悍将。”
“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