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因祸得福的胡显祖,倒也想通了。
这帮军爷果真实力非凡,才一夜的功夫,豪横无比的翟家便已灰飞烟灭,眼看着,这方圆百里,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听那位掌兵老爷说,开完大会,肯定要将翟家的田产都分给村里人,不但最穷苦的佃户们,一般的村民也都有份。
往后,村里的话语权,八成要掌握在……他们信得过的人手里。
既如此,何不抓住这个机会,趁着军爷看得起,豁出去,搏一把……
村里各家的底细他都清楚,敲完锣后,他便蹩回自己家里,偷偷开列了个单子,准备交给老爷。
其中,哪些是翟家的狗腿子,哪些是一分田都没有的佃户,哪几家曾反抗过,与翟家有仇……
甚至谁是渔民,谁是木匠,谁是铁匠,谁谁谁才是本分的农户……
诸如此类,他都一一开得明白。
当然,其中免不了掺杂着他的一些私人恩怨。
比如,当年曾骂过他“娘们唧唧、不务正业”的某人,在名单上就成了翟家的狗腿子……
这一夜,村里的百姓,都被吓得不轻。
由于破庄实在太快,毫无征兆的,大队人马便进了庄,又是惊天动地的枪炮声,又是哭爹喊娘的惨叫声,所有人都在心惊肉跳中煎熬了一宿。
仓惶之下,男人们四处找家伙防身,女人则慌忙往脸上抹锅灰。
幸好,他们发现,进庄的队伍并没有侵扰一般民宅,只是一味攻打庄主的内寨,大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庄主是个可恨之极的人,他们一家都死绝了,才是再好不过的事。
不过,杀来的都是外乡人,他们又怕遭了池鱼之殃,所以仍在惴惴不安中。
眼下,闻听要叫各家各户去开会,知道推脱不得,只好硬着头皮,都往十字路口走来。
没多久,内寨门口便人头簇簇。
战士们把碎石乱砖都堆在门前,上面搁上那两扇被炸飞了的门板,算是搭了个简易的会台。
见平素巍峨坚固的大门,已被炸得面目全非,一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也横倒在一旁……
一群头戴圆盔、足蹬快靴,身穿花花绿绿短褂的兵爷手持鸟枪,四面林立,端的有些吓人……
被召集来的百姓们心生畏惧,大多战战兢兢。
不过,也有胆大的,几个年轻小伙互相使着眼色,幸灾乐祸的,暗暗有些快意。
几个眼尖的,发现本村的货郎胡显祖,也站在高台一旁,心下有些纳罕。
平时,大家都有些看不起他。
一是此人不是本分的庄稼人,整天挑着一副担子走街串巷,专跟娘们打交道;二来,他平时跟翟家的来往,可不少。
可是这会,他们也顾不上鄙视不鄙视的了,过去对他有恩的,忙不迭的上前打着招呼,套套近乎;一些得罪过他的,则赶紧往人群里躲,深怕被他看见了,来个恶从胆边生,硬把自己和翟家套上什么关系,来个借刀杀人……
批斗大会开始了,林啸首先登台讲话。
他清了清嗓子,首先将讨虏军的宗旨宣讲一番。
诸如“驱除鞑虏,复我故土”、“铲强除恶,保境安民”、还有“铲除剥削、分田分地”之类的……总之,都是些平时说惯了的。
随后,他强调,像翟家这样劣迹斑斑,祸害一方的土豪劣绅,讨虏军会有一个打一个,一直打到他们不能祸害老百姓为止。
因此,他号召,大家对这种人要大胆的揭发,包括对一众本家和狗腿子们……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便引起了下面很大的一阵骚动。
对那些口号,老百姓兴趣不大,但是,既打掉了庄主,又要清算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狗腿子,倒的确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也有些跟庄子里的狗腿子有亲戚关系,或者平素交好的人,听了这话,开始暗暗不安起来……
“把翟家的狗腿子们,都押上来!”
一声令下,几个翟家的同宗本家,乃至管家、亲随、庄头、账房,都被一一押到了台前,一个个弯腰弓背,一副低头认罪的模样。
看到这些平日在庄里,乃至县里都作威作福,飞扬跋扈的人物,如今个个灰头土脸,撅着屁股弯着腰的狼狈模样,人群中响起了哄笑声。
接着,施家桥村的施望晴上台发言。
他先把翟大户在白驹场的种种倒行逆施,添油加醋地痛诉了一番,随后,几个民兵搀着几个老头,颤巍巍地上了台。
“老少爷们!”
施望晴大声说道,“那狗日的翟大户巧立名目、捏造盐课,我们缴不起,他就把这几个老人抓来下了私牢……”
这句话,又引起了下面的一阵骚动。
翟家的私牢,大家都是知道的,村里也有不少人曾被关押过,尝过那里的滋味。
“这个老人,是我们村,年纪最大的长老,”
施望晴指着其中佝偻着身子的一个老人,哽咽道,“在黑牢里,他下半身都泡在污水里,泡了一天一夜……如今,老人家的大小便都……”
说着,他让老人转过身去,把后背对着台下。
果然,人们看到,老头刚换的干净裤子上,后档部位,有着一滩新鲜的水渍。
这下,老百姓的愤怒果然被调动起来了,有人高喊:“把他找出来,打死这个坏蛋!”
这时,几个平素和翟家有很大仇恨的村民,也陆续站了出来。
他们也陆续揭发了翟家的不少罪状,从抢田霸产、高利盘剥,直到调戏妇女、纵狗咬人……大事小事,鸡毛蒜皮一应俱全。
但是,这些事情涉及翟大户本人的不多,林啸听了,总觉得不够威力,气氛上不来。
正想着有什么办法,忽然,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走上了台,冲着翟家的一个本家老爷的后背,猛地踹了一脚。
这老头子本来就重心不稳,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台下的老百姓,顿时一阵惊呼声。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还没人敢对翟家的人动手。
大家定睛一看,却是沙成哲上台,现身说法来了。
沙成哲指着这老头,边数落边骂,说都是这老头的唆使,翟大户才夺了他家的田产,刨了他家的祖坟。
“胡说!没有……”
那被踢翻在地的本家老爷,一边颤颤巍巍地想爬起来,一边嘶哑着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