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悦倏尔垂眸,淡淡地跟她对视一眼,便将目光转到了别处,好像在故意躲着些什么。
“若我有空,自会过来。”穆天悦一脸的严肃,轻咳一声,说得理所当然,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神情,也就钱宣受得了他这副模样。
“不行,那你肯定会把我忘了,每三日来看我一回。”
钱宣在心里琢磨着,贝齿轻咬下唇,一直扯着穆天悦的衣袖,眼眸清凉,仿佛能一眼看到底。
穆天悦原本并不想答应,可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突然没了方向,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太好了,你这就算是答应了,我等着你,你可不能骗我,否则我就告诉我大姐去,她定会让萧将军教训你。”
钱宣开心得跳了起来,眨了眨眼睛,微微撅起红唇,穆天悦这才意识到,这个小丫头还会搬救兵了,当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穆天悦抬手揉了揉钱宣的头,脸色有些难看,像是在故意发泄,钱宣原本梳得整齐的发髻被他揉得十分凌乱,简直就像个鸡窝。
钱宣比他矮一个头都不止,只能缩着脖子,被他欺负,眼眸微眯,像只慵懒的猫,小鸟依人。
钱芊芊一心医治那细作,和跟江笙联手,也没将那细作医好,日复一日,那细作的病还是这般,没有半点气色。
“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他的病就是没有好转,看来这也是天意,这些央国人,向来不安好心,或许是老天在惩罚他们,你也别太忧心了。”
江笙倒是不以为意,不过就是一个细作,到最后也逃不出一个“死”字,所以现在疯了又何妨?钱芊芊如此做,都是抬举这细作了。
可钱芊芊却觉得并非如此,倒不是她太过善良,而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她的医术不弱,江笙的医术更是各种强者,她跟江笙联手,按理说不该一点儿起色都没有,除非是有人从中作梗。
但话又说回来,这细作一直被关在将军府里,由专人看守,平日里根本无人能接近,又有谁有这个本事在她的眼皮底下捣鬼?
“既然你我都无能为力,那便不治了,就这样吧,什么时候这细作死了,就将他一把火烧了,也落得干净。”
钱芊芊的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神情,只是冷笑一声,便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话,话音一落,就径直退了出去,没有多停留片刻。
江笙跟在她身后,心里还有些担忧,她嘴上是放下了,可心里未必如此,她向来是个倔强性子,若是此事不解决,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太后服用了你开的药,身子强健了不少,从前总爱犯的头疼病也很久都没犯了,最近一直在夸奖你,你很有学医术的天赋,若你是个男子,恐怕我都要退位让贤了。”
江笙从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故意提及此事,就是为了分散钱芊芊的注意,这几日钱芊芊一直在忙着给那细作治病,也是时候让她松口气了。
“都是师父教的好,我学的也是你们江家的医术,说到底还是你的功劳最大,我只是运气好罢了。”
钱芊芊知道江笙的意图,所以只是寒暄了几句,并未多说,那细作的病不会让她耿耿于怀,只是让她想不通罢了,所以她不会把自己锁在一个死胡同里。
“你这是要去哪儿?”
江笙瞧着钱芊芊好像要出府的样子,加快脚步跟上去,忍不住问道。
“去看看我娘她们,你先回太医院吧。”
钱芊芊大步走到门口,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声,说是出去看钱母,其实她就是想出去散散心,这几日一直被困在瓶颈里,得透透气。
“你可得早些回来,今日太医院是你当值,若是擅离职守被发现了,罪过可不小。”
江笙小声叮嘱了几句,门口雪依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就等着钱芊芊过去了。
“有你在,擅离职守算什么?你可是太医院令尹,若是这点儿小事都摆不平,还怎么替萧将军办事?”
钱芊芊只是抿唇浅笑,说完就上了马车,没有多停留一刻,这般有恃无恐的张狂模样,当真跟萧墨寒还有些相似。
来了这萧国这么久,钱芊芊才慢慢觉得,原来真的爱一个人,确实能把他的一举一动,神态气韵都刻到自己心里,从而将自己变成和他一样的。难怪那些成亲多年的夫妻,都会越来越像。
这京城虽然不如往日繁华了,但比起定元城来,还是繁荣不少,街上人来人往,小商小贩沿街叫卖,倒是一派祥和,只是不止在这片祥和里,藏着多少危机和凶险。
“雪依,先不去我娘那儿,送我去卧龙寺吧。”
钱芊芊在心里思量着,好像想到了些什么,撩开车帘,对着外头赶车的雪依吩咐了一声,目光柔和,却透着说不出的神秘。
“现在?”
雪依明显有些意外,刚才钱芊芊让她准备马车,只说去看看钱母,可没说要去别的地方,而且那卧龙寺在郊外,位置偏僻,路也难行,赶过去一趟,着实不大容易。
“不错,就是现在。”
钱芊芊说得斩钉截铁,此事没有了半点商量的余地,想来她回京多日,也没再见过那梵空和尚,是时候过去瞧瞧了。
雪依错愕一瞬,但还是回过了神,既然钱芊芊要去,她也阻拦不了,所以只能照做,将钱芊芊送到了山脚下。
还是那样一段难行的山路,钱芊芊身边只有雪依一人,所以走得很是费劲,还好她的身子全都恢复了,现在身强体健的,爬段山路也不在话下。
过了许久,钱芊芊和雪依终于到了寺庙门口,这寺庙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有时候钱芊芊还有些想不通,这寺庙的香火如此稀少,也不知这寺中的和尚们都是靠什么生活的。
雪依上前叩门,片刻之后,便有个小和尚过来开了门,见到钱芊芊,还有些许意外,但也很快认出了她。
“施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小和尚从前见过钱芊芊,所以心里也有印象,只是钱芊芊比两年前清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脸蛋也变成了尖尖的瓜子脸,虽然还是眉清目秀,可却显得成熟了许多,感觉跟先前大不一样。
“好久不见,我想见一见梵空师父,不知他可在寺中?”
钱芊芊双手合十,也回了那小和尚一个礼,佛门重地,这礼数是万万不可少的,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无谓身份地位,所谓众生平等,大抵就是如此。
“师父禅房在打坐,您请随我来。”
那小和尚没有磨蹭,随即就带着钱芊芊走了进去,梵空向来不喜人多,所以雪依在外头等着她,并没有跟过去。
梵空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嘴里似乎在念经,面前供着菩萨,几炷香已经烧了一半,看来他在这儿打坐了有一会儿了。
那小和尚将她带到就离开了,钱芊芊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更不敢出声打扰,只能静静地等着,等梵空起身再说。
等了好一会儿,香都燃尽了,梵空才总算放下手里的木鱼,缓缓起身,望向了门口的钱芊芊。
“进来吧。”梵空只是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脸上略显疲惫,两年不见,他比从前苍老了许多。
钱芊芊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扰了梵空的清净,虽然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已经扰了,但她也不想惹梵空生气。
梵空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放到面前,另一杯搁到了对面,钱芊芊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在他对面坐下,不敢磨蹭。
“大师,您还记得我吗?”
钱芊芊仔细盯着梵空,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虽然她知道梵空大概不可能忘了她,但梵空一直不说话,她总得先表示表示。
“自然忘不了。”
梵空喝了口茶水,生意有些沙哑,瞧着当真沧桑了不少,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变化如此之大。
“我回京城后发生了许多事,一直到今日才有时间才看您,您可千万别见怪。”
钱芊芊硬着头皮,从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梵空一直冷着脸,若是她再不小,这禅房里的气氛就当真是压抑极了。
“你是特意来看贫僧的吗?有话就直说吧,不比如此装模作样,佛祖就在这儿,看得清清楚楚。”
梵空的性子还是跟从前一样,嘴上向来不饶人,也根本没给钱芊芊什么台阶下,好像在故意让钱芊芊难堪似的。
但钱芊芊的脸皮厚,根本不在乎这个,她又不是头一回跟梵空接触了,心里明镜一般,所以面不改色,笑得没心没肺。
“师父,我知道您是得道高僧,在百姓之中的威望极高,所以特意来寻您,就是想让您给算一算,我最近这到底是怎么了。”
钱芊芊自嘲道,倏尔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瞧着有些颓丧,可却怎么都掩盖不住她眼里的倔强和希望。
“你能保住性命,已经算不错了,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都顺风顺水?”
梵空没好气道,似乎瞧着钱芊芊还活着,他并不怎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