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推翻了一桌菜,但好在大家都吃饱了,清扫干净了也没甚大的影响,只不过钱母的脸实在黑得厉害。
刘婶儿和通伯毕竟不是钱家人,也不好掺和钱家的事,劝了几句便找了个理由离开。
人走了,钱母的怒气彻底爆发。
“你这死丫头,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做得出来,她好歹是你的大伯母,你知不知道她回去说道两句,你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啊!”
钱芊芊知道,她敢做,自然考虑到了这事的后果。
钱母眼里的情绪太过激烈,钱芊芊避开她的眼睛道:“明事理的人自然知道谁对谁错,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也不用搭理他们。”
钱母一噎,半晌才指着钱芊芊道:“我看你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钱芊芊倏地抬起眼睛,直直的看向钱母。
“娘,您究竟在意的是我的名声,还是你自己的名声?”
她问出心底的疑惑,一句一句道:“您对他们一忍再忍,是不是还想着回去?”
钱母心里一虚,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她掩饰性的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没有出声。
钱芊芊见状,怒其不争道:“他们怎么对您的,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钱母神情闪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回去,她是想回去的。
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从她嫁进钱家那天起,她就成了钱家的人。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成了钱家的人,那不管钱家怎么样,她都要安分守己的待在钱家。
被钱家赶出来,要不是她肚子里怀着一个,她都恨不得死了算了。
但现在好了,他们发迹了,钱家的人需要依附他们,这是钱母巴不得的事情。
总有一天,钱家的人会求着他们回去,到那时候她就可以风风光光的,挺直了腰板抬起头见人,再也不用听那些难堪的闲言碎语。
可是钱芊芊主意太大,钱母知道这个女儿不会听自己的,所以她偷偷存钱,就等着哪天靠存的钱被请回去。
可经过今天的事她也明白了,光靠她一个人,钱家是不会对她这个儿媳妇正眼相看的。
钱母缓和了态度,拉过钱芊芊的手,低垂着眼,红着眼眶道:“芊芊啊,你吃了不少苦娘心里都清楚,但娘心里的苦,你也得替娘想想啊。”
钱芊芊心里正生着闷气,但耐不住钱母的态度缓和,也放缓了声气道:“娘您想什么我都知道,您觉得寡妇名声难听,但爹死了已成事实,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只能接受现实。”
她循循善诱,试着与钱母讲清道,让她看清那一家子的本性:“您觉得待在钱家老屋那边,养着供着那一大家子人,大家就会对你另眼相看,您就会有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您也不用听那些闲言碎语了。但您要知道,那一大家子就是吸人血的蝎子,是填不满的无底洞,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们会吸干你的血,吃了你的肉,最后连骨头都嚼碎了把你吞下。”
钱母神情微动,看向钱芊芊的眼神却有些怪异。
钱芊芊忽略那丝怪异,把自己的态度摆在钱母面前:“他们但凡是有点良知,我都会尽力帮他们,可他们没有,他们贪婪成性,喜欢不劳而获,对我们一家更是凉薄,我帮不了这种人。”
钱母抽出手,神情冷淡的起身,钱芊芊怔了怔,只听钱母离开前道:“没想到你这丫头冷心冷肠的,那些都是你亲人啊,你怎么能……”
钱芊芊五脏六腑都被钱母气得抽痛起来,得了,她到底是成了坏人。
这年过得不清净,钱芊芊也不愿意跟钱母多争执,初三一过,火锅店就早早的开张。
就算开张店铺少,火锅店里也没什么生意,大街上零星只有几个匆匆的身影。
这日一大早,钱芊芊打着哈欠开了火锅店的门,推开四周的窗户,独自一人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窗户外头是冷清的景,冬雪还没有融化,积淀在地上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雪没过半截小腿。
钱芊芊就盯着偶尔经过的人,深一脚浅一脚的从自己眼前经过,留下一串大窟窿,很快又被新雪填满。
突然,一双格外大的黑靴出现在眼前。
钱芊芊啧啧嘴,双手垫在脑后,暗自惊奇,好大一双脚,像两艘小船似的。
小船停在雪地里,倏地换了个方向,从横向转成竖向,正正朝向钱芊芊。
钱芊芊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半开的窗户被人去全部撑开,那人的脸也出现在钱芊芊眼前。
比熟悉的脸更先进入眼里的,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短短的距离,那股味道却有惊人的冲刺速度,倏地如射箭一般强势进入她心底。
钱芊芊张了张嘴,哑口无声,半晌,才吐出一句:“萧将军,说好的互不打扰,还望萧将军言而有信。”
萧墨寒翻身从窗外跳进来,一身的雪在屋里化成雪水,淌了一地。
钱芊芊颇为嫌弃的挪了个位置,萧墨寒低头瞥了眼自己脚下,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弯腰脱下被雪水浸湿靴子鞋袜,还有落了雪的大氅,一身轻便干净的朝钱芊芊走过去。
大冷的天,开着窗似乎有些冷了。
钱芊芊目不斜视经过萧墨寒,将几扇窗户关上,屋里顿时暖和不少。
萧墨寒身体强壮,关窗与不关窗他都适应,但他就是觉着,她关窗的小动作,是在替他考虑,不由得心里一阵暖流涌过。
“我从来没答应过与你一刀两断。”萧墨寒长壁一伸,把她拦在自己面前,低头细细打量她。
她近来好像有烦心事,眉头若有似无的蹙紧,但一点不妨碍她出落的越发水灵,就那么站着,宛如一朵俏生生的水仙花一般,干净又白嫩,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可一开口,不像朵怜人的水仙花,而是像凶猛的食人花。
“怎么,那萧将军的意思是你没答应,我就得继续缠着你,跟着你,任你哄骗,任你利用?连躲都躲不起?”
萧墨寒明智选择略过这个话题,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支金簪来:“你看看这簪子可还喜欢,我回来的路上瞧着好看,顺便给你买了一支。”
簪子巧夺天工,簪身上蝴蝶翩翩若飞,形态仿若真的一般,尤其那蝴蝶身上的一颗玉珠,莹润小巧,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
钱芊芊淡淡的打量了眼那簪子,就知道这肯定不是寻常能买到的,他必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但那又如何?
钱芊芊饶过萧墨寒,似乎没把那簪子放在眼里。
“萧将军随意买的东西也太过寒酸了些,我现在已经不戴几十文一支的簪子了,我喜欢的啊,都是些几两银子的精致物什。”
钱芊芊睁着眼睛说瞎话,丝毫不心虚自己现在头上戴的就是在街上三十文买下的木簪子。
而萧墨寒认真的在打量手里的簪子,试图弄清楚自己花五十两买下的簪子,到底哪儿比不上人几两银子的精致物什了。
最后他知道了,钱芊芊不是没看中簪子,而是没看中他这人。
萧墨寒突然伸手,强硬的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钱芊芊气急,涨红了脸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骂。
萧墨寒皱了皱眉,心道她这张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看来还是得早日娶进门才好。
心浮手却稳,萧墨寒取下她的木簪子,把自己的金簪替她插上,然后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
嗯,还是金簪更配她一些。
“你要嫌不好,也先将就着戴着,等日后寻到了更好的我再给你带来。”
钱芊芊忍住想找面镜子的冲动,打掉萧墨寒的手,绷着脸道:“不劳烦萧将军了。”
“我待不了多久,你也不用为了我置气。”
自作孽,不可活,萧墨寒终于领会了这句话,又甘之如饴。
钱芊芊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萧将军好走,不送。”
萧墨寒熟读三十六计与孙子兵法,所以摆弄人心,他平时只是不屑,真要用时,也能随时拿出手。
他故意道:“边疆形势越来越严峻,我怕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重逢还是永别,所以你能不能对我说几句好听的话?”
钱芊芊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定下心来,看清萧墨寒真正的意图,他这招对寻常女子有用,对她来说还真没用。
苦肉计?以退为进?
不好意思,哪一招她都不吃。
钱芊芊转过身对萧墨寒笑道:“萧将军命比铁硬,自然能活得长长久久的,堪比长寿之龟。”
萧墨寒嘴角一抽,总觉得这不是个好的形容。
萧墨寒愈战愈勇:“那陪我吃顿饭如何?”
“不方便。”身在火锅店里,钱芊芊眼也不眨的说出拒绝的话。
“开起门来做生意,那给我上一份火锅,我自己吃可行?”萧墨寒退而求其次,已经不强求她能坐下来陪他。
钱芊芊想了想,再次摇头拒绝,指着空荡荡的火锅店道:“萧将军难道看不出来,我只是把门开着透透气,店里的伙计都没来,怎么能做生意?”
萧墨寒不怒反笑,竟然自己起身到了后厨,折腾了一番后,自己端着鸳鸯锅和菜品出来,生起火来自己一个人也吃得酣畅淋漓。
钱芊芊笑了笑,进到里间,啪的关上门,将两人隔开。
屋外一直吃得畅快的萧墨寒,突然放下筷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隔开两人的那扇门,眼里浮出茫然和痛苦。
他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原谅他,